昏暗的氛围，教室里灯光一边昏明，一边黯淡。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上数学课了，还是熟悉的样子，李老师并没有变老，活生生的，甚至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的在认真的讲课。一头蓬松的红头发，眉毛很浓密，红色边框的眼镜滑到了鼻尖，蜡黄的脸色配了玫红色的口红，她的唇薄薄的，下巴很尖，戳着她紫红的围巾，围巾又被裹在黑色的羽绒服里。

        她站在讲台上，背后是密密麻麻的函数符号，正在讲代数函数，题目倒是不难，她只适合讲简单的，难了自己都会算错。

        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埋头看书，我左边的男同桌用手肘推了下我，小声说：“醒了啊，你怎么回事，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我盯着他看，一时有点懵，竟然认不出来他是谁，连名字也忘记了。“咱们接着说啊，我想把养老院的内墙刷上颜色，但是怎么能够比较哪种颜色合适呢？”他凑近来，疑惑地看着我说道。

        “那就用CAD制图再渲染做个全景效果,连天花板也能一清二楚。”我脱口而出。

        “CAD是什么?”他追问。

        “CAD制图我会，我可以帮你做出来。”说出口的时候我也疑惑了，竟然就这样答应了他，更奇怪的是，我当时并不会用CAD制图。

        “那我想设计成一个一个的小隔间，把大厂房里隔成一个个小隔间，可以吗?”他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

        “可以的。”我凑过去，小声说道。

        他朝我转过身，细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眸光一闪，邪恶的问：“女孩子的胸很软是吗？”

        我条件反射地退开一些，警惕的看着他。

        “让我摸下！”

        他倏而近前，隔着我的衣服捏了一下，我挡着反抗，嚷着：“你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他又趁机胡乱地摸了一把。

        “老师，他非礼我！”我气愤的跳了起来，指着他朝老师叫道，我的心里委屈、羞愤交杂，一时涨红了脸。

        顿时教室一片哗然，他却很镇静，不辩解，依旧十分猥琐的样子。

        老师放下书，用戒尺敲了讲台，敲得讲台邦邦作响。“安静！安静！你给我去教导处自己说明情况！”老师站在讲台上，用戒尺指着他。

        他见如此，对着我不屑一笑，起身走出了教室。

        我还想说什么似的有鲠在喉，老师却已经重新开始上课。

      一整节课我都在神游，被震惊和愤怒充斥着，反反复复的回忆，反反复复的怀疑人生。

        感觉是快下课的时候，他回来了，没事人一样连报告也没有打，气焰嚣张的径直走到我旁边，“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能把我怎么样？”他说着朝我扑过来，揪住了我胸口的衣服，我一边挡着他摸我肚子的手，一边用脚踹他，两个人都气极了，顿时扭打作一团。

        可能是场面已经失控，没有一个人过来拉架，老师也懵在讲台上。

        后来两个人是自动分开的。

        “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我指着他问，他不做声。我又问老师：“他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

        老师把书本一合，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你不要大呼小叫的，女孩子不要这么娇气！”

        “我不管，我现在就去教导处，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我吼道。

        由于实在想不起教导处在哪层哪间办公室，我一路问同学，竟然一连问了几个都没有人知道。这时候有一个穿白衬衣的人朝我走了过来，他的胸口别着一个红色徽章，衬衫工整，映眼皆白。

        “你在找教导处？”

        “是的，对的对的，你知道在哪里吗？”我看上去十分着急。

        “我知道，你和我来，我带你去。”

        去教导处的路上，他询问我是因为什么事情要去教导处，我简单的把情况和他说了，他也很是愤怒。到教导处的时候，他先我一步进去了，说明缘由后，教导处主任并不十分上心这件事，他同教导主任争执了几句，带着我返回教室，说是要把那个人抓到教导处来对峙。

        回教室的路上他走的很快，我们没有交流。快上楼梯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这件事，心生悲愤，许多种情感交织，五味杂陈，人不禁恸哭起来。

        我边走边哭落了后，到楼梯转角时他已将人拽着下来。两人表情都有些愤愤。

        对上他们的目光。那个人突然躁动起来，加大了挣脱力度，像条泥鳅一样，我忙过去帮忙。三个人在狭窄的楼梯上推搡，简陋的钢筋栏杆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不堪重负而折断。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人忽然用力甩开我们，像跳高一样后仰越过了栏杆，我因为离得远些来不及伸手，而他却因甩开的力道再反身来拉已经错过最佳时机……

        我们目睹着坠落，速度极快，砸在了正下方挤在一块玩闹的学生身上，有什么东西向四周炸散开，鲜血瞬间染红了水泥地，彼时，闷响声和惨叫声混杂尖叫声似乎把楼都抬了起来……

        盛开的红色娇艳欲滴，那么大一朵就这样热烈的绽放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翻转着，旋转着，不断延伸着……将世界充满刺目的红色。

        我醒来的时候是黄昏时分，橘红色的光影斜斜地投在红褐色的橡木墙壁上使得阁楼里明明暗暗。

        身旁的男人在往桌上摆餐具，他见我醒来，朝我说了句“你醒啦！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准备吃饭了。”

        我竟然是趴在圆形的红褐色餐桌上睡着了……

        男人把餐盘摆放好就下楼了，我起身，走到了打开的窗前，窗外光亮一片，什么也没有，什么也都看不见，反而白的有些刺眼。

        窗边的留声机开始放起了Francis Goya的《On This Night Of A 1000 Stars》……

        交谊舞曲音乐一起，那个年代就回来了……

        白衬衫的年轻人向我伸出手，他的手洁白如玉，散发莹莹的光晕。我抬头见他发色如银，胸口的玫瑰殷红美丽，那是火热般不褪色的颜色，是冥冥中低语的沉沦。

        我们从舞曲的尾段开始跳舞，在柔情似水的音乐中翩跹回旋，踩着节奏拧身转头，裙裾飞扬。他轻架我的手，抱紧我，舞步平稳轻快，引带着我在千星闪耀的夜里狂奔，投入破晓的怀抱。

        复睁开眼，两眸清炯，帐顶茫茫，心中压抑，泪湿枕巾。

（庚子年十一月十四日 于桔井路记梦作）

后 记

        白衬衫家里开了玻璃店，后倒闭，消息一概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