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搬砖!看他能搬多少?”
刁老板身边的一个小胡子,将身子往刁老板身边蹭了蹭,笑道,眉毛里流露出一副谄媚样。
“搬啥砖!”
周师傅嘿嘿冷笑两声,看着小胡子,指着前方:
“看到前面那个石狮子没有,你不一定能搬得动,我就能搬得起。”
刁老板抬起头来,顺着周师傅手指望去,见前面电线杆处有个石狮子,那是头天刚运过来的一个小石狮子,准备安放在公园桥头。尽管不大,但足足有一百多斤,于是便冲小胡子笑道:
“你去,搬起来给老头儿看看。”
小胡子见说,回头冲刁老板呲牙咧嘴的笑了笑,眨巴了两下眼睛,有点不想去。刁老板仍板着面孔不说话,小胡子看看没法儿,便极不情愿地走到小石狮子前,弯腰抱紧,咬着牙将小石狮子抱离了地面,脸憋得通红。刚要放下,周师傅喊道:
“别动,走两步看看。”
那小胡子早已撑不住了,猛地将石狮子放下,石狮子一歪,险些砸住他的一只脚。待直起腰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脸红得像只败下阵来的斗鸡。
刁老板将手一指周师傅,说:
“你能把那个石狮子抱起来,走几步,我就收下你。”
周师傅笑问:
“真的?”
不等对方回答又说:
“看到再前面那个电线杆没有,这一个电线杆间隔是一百米,我跟你走个来回看看。”
说罢,便走上前去,双手抱了抱腹部,运了运气,弯腰双手将小狮子抱起,直起腰,一用力,抗在肩上,大步向前走去。众人也都跟了上来,拍手叫好。只见周师傅抱着石狮子向前走到远处的一个电线杆处,又折返回来,将石狮子稳稳当当放回原处。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连喘气都是正常的。
“乖乖,一来一回,两百米!”
周围人纷纷夸道。周师傅回头问道。
“咋样?”
刁老板愣在那里,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周围人皆拍手笑道:
“那这还能说啥,没话说了。君子一言,死马难追!哈哈哈哈!”
“行了,就当我行个好,积德了,收个爷养着。”
刁老板头一扭,对负责登记的此时却停下来正看热闹的,一位卷发女郎说:
“给他登记一下,一个工七十,比别人少十块,爱干不干。走人。”
说罢,手一挥,扭头就走。
“靠,一个工七十能行?少十块,一个月的退休金没了,赶紧找他再说一说。”
同行来的人对周师傅说,可周师傅却说:
“七十就七十吧,只要有活干就行。”
活是不缺的。这包工头还真有本事,能揽下很多小工程,主要是市政园林的,如给城市人行道路铺换地砖。如今汽车多了,泛滥成灾,到处都是,城市人行道路铺的地砖,隔不住碾压,每隔三两年,都会把旧的地砖揭下来,换上新的,城市道路立马旧颜换新貌,形象大为改观;平时少不得修修补补,敲敲打打;还有公园里除草、花坛里拔除杂草之类。这在乡下人看来,全是瞎折腾,但折腾归折腾,总是咱农民工有了活干,人家要是不折腾,咱上哪去打工,说起来,这还得感谢人家包工头哩,要不,天底下上哪去找这么好的活干去?
周师傅和大伙总是边干着活,边聊着天,说着说着,就想笑,似乎他们进城务工,捡到个大便宜。
当然,这些活也不是谁想接就能接得到的。据说,刁老板是本市市政处长的小舅子。有这层关系,城市那么大,揽点这样的小活,还不是小菜一碟?这也难怪,肥水不流外人田。市政园林每月都有招标项目,每次招标,刁老板总会带着位美女秘书前去竟标,刁老板总能中标,只要他想要;但也有不中的时候,那是他不想要,或是手头有活,干不完,或是嫌那工程麻烦,不太好做,也就让给别人去做,做个样子给人看,显得公平。这样,刁老板常年有干不完的活。招标会后,经常气得同行大骂,但骂归骂,人家走的是正常程序,挑不出毛病,没法儿。况且,市政处那边也不敢深得罪了,毕竟还得靠人家给活吃饭。
这个刁老板,也是大伙谈论说笑的话题。大伙总是当面喊他刁老板,背后喊他一撮毛,又把他那脖子吊着的金链子,比作家里拴狗的铁链子。每次刁老板只要一出现在工地上,就会有人小声嘀咕:抓紧点啊,一撮毛来了!
可能是初到生地,不服水土。周师傅自来到这里后,经常闹肚子。吃了从家里带来的乡井土,好了一阵子。这两天又闹肚子,吃了两片药,效果不太明显,就没有去工地,毕竟老是提着裤子跑厕所,不太方便。
此时,他正捂着肚子,躺在床铺上闭目养神,老远听见塌塌脚步声,有声音从外面喊来:
“爷,快起来,出事了,胡大孬被打了”。
那人进了门,呼哧呼哧喘着气,两眼焦急地望着周师傅。
周师傅打眼一看,见是同村一起来进城打工的小孬,论辈分,小孬应该喊周师傅爷爷的,于是,慌忙坐起身,问:
“咋回事?谁还敢打人?”边说便穿上鞋,不等小孬说完,就往外走。
小孬边在后面跟着小跑,边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给周师傅听
人还没有到地方,周师傅就听明白了。事情起因很简单,同来打工的一位年轻人,胡大孬,边干活嘴里边一撮毛、一撮毛的说笑着,刚好被从身后来工地视察的刁老板听见,知道是在拿他取笑,便恼羞成怒,不由分说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胡大孬心中不服,嘟囔了一句,刁老板上去就是一脚。胡大孬不肯吃亏,又站起身和他理论。结果,刁老板挥手叫来三五个打手,个个歪瓜裂枣的,上来一阵拳打脚踢,打的胡大孬躺在地上,握住肚子满地打滚,杀猪一样的嗷嗷叫。工地上一同干活的人,知道刁老板的脾气,不好惹,又见他人多势众,也就无人敢上前劝架讲情。有人小声嘀咕:赶快去找高手。同来打工小孬这才恍然醒悟,忙扔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飞也似的向工地宿舍跑去报信。
周师傅到现场时,胡大孬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有人报了警,公安派出所也来了,一名警察正在调解,老远听见警察说:
“谁打的人,该治治,打人的给我走一趟,做个笔录。”
刁老板手指着小胡子说:
“你打的,你去。”
小胡子得了令,慌忙笑了笑,像得到什么宝贝儿似的,点头答应,跟着警察上车去了,一声警笛,扬长而去。
周师傅见警车远去,便蹲下身,扶起胡大孬。胡大孬见了周师傅,一个大男人,也顾不得脸面,哇的一声,大放悲声,当场痛哭起来。周师傅抬头望着刁老板,满面含怒:
“有啥话不能好好说,为啥动手打人?”
刁老板将眼一斜,不屑一顾,哼哼冷笑两声:
“怎么着,老头儿,还想多管闲事?”
周师傅将胡大孬交给小孬扶着,站起身,压着火气,问:
“不是我非要多管闲事,年轻人,有俩钱,别逞能,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打人?”
刁老板将手里的烟头一弹,扭头,啐,朝地上吐了一口,嚷道:
“你个儿老杂毛,敢给我论个一二三,少废话,想干就干,不想干早点滚。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不等周师傅说话,又说:
“我咋招了你这个老不死的,来给我当爷,教训我来了。”
“你咋能骂人哩?”
周师傅问,刁老板冷笑道:
“我骂人咋了,端人饭碗听人管,这点道理还不懂?”
“俺们打工的,凭力气挣钱吃饭,又不是人卖给你了,你爱打爱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