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不完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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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岁的她不结婚也不养宠物,一个人住在老旧的出租屋。准备出门前,她换上一直舍不得穿的连衣裙,她原本打算在公司联谊时拿出来穿的,照完镜子她很满意,来到玄关拿上手机和钥匙。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推开门仰头沐浴阳光,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折回去抱起了两盆小绿植。路过房东门前时,她把养了三年的小盆栽放在门口,将钥匙藏在地毯下。这时旁边驶过一辆出租车,问她走不走,她只犹豫了一秒便坐了进去。

打开车窗她任由微风从脸颊抚过,一路美景伴随她来到了山脚下。天色跟出门时相比已经微微暗了下来,爬山的时候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她累了便站在原地休息片刻,看见上面转角处有个小女孩坐在石头上低声哭泣,小女孩哭着说她和妈妈走散了,她也不知去哪里找自己的妈妈。她牵起小女孩的手四处寻找,这时小女孩的妈妈焦急地跑上来,带着紧张的神情从她手中夺过了孩子,女人下意识地又拿出湿巾擦拭着小女孩被拉过的手。面对女人的偏见,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打算要解释,这样的误会她早已学会了坦然的接受。她想起公司的同事指责她获奖的方案是抄袭自己的,然而她一直尊敬有加的领导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扣掉了她的奖金,她曾答应侄子发了奖金要给他买心仪的奥特曼玩具。

经历了小小的困扰后,她一口气来到了山顶。夜幕降临,山下万家灯火像繁星一样闪烁。她拿出手机,没有理会19个未接电话和102个未读信息。她考虑是否应该给房东发个消息,请他帮忙照顾小绿植,转念又对自己强加于别人身上的托付感到深深愧疚。两盆小绿植被它们最初的主人遗弃在垃圾桶旁,尽管叶子已经憔黄,她还是决定带回家好好养育。她并没有特意查询小绿植的名字,因为她不会因为它们或高贵或普通的品种而区别对待,也可能是害怕有了名字后她就多了一份牵肠挂肚。她给妈妈留了言,在偌大的城市工作7年,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挫折她总是倔强地不落一滴眼泪,只有在想起妈妈的时候眼睛会不由自主湿润。这时手机响起了熟悉的音乐,是前任的电话。她不接通也不挂断,默默地将一首歌听完。她突然后悔将最喜欢的曲子设置成来电铃声,原本闲适美好的音乐现在听起来让人喘不上气。她抬起头,月光洒在了薄薄的雾上,星空在窸窸窣窣的树叶间隙里显得那么高远和宁静。

她把手机关掉装在口袋,又怕她等会儿跳下去的时候将手机摔坏,那样的话妈妈该读不到她的遗言了。“需要帮忙吗?”背后传来一个男人轻声的询问。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同事给她起的外号叫“help小姐”,只因为她每天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她会在做完分内的工作之余帮助同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这似乎并没有换来相应的尊重。她转过身,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她不想被人打乱自己的计划,毕竟这是最后一个计划。她跟男人说没事,自己只是来欣赏城市夜晚的另一番风景。男人说你是来自杀的吧?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男人毋庸置疑的语气让她瞬间放弃了骗他的念头。在她思考的间隙,男人快步上前抓住了她。她鬼使神差地被男人拽到了平坦的腹地,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质问男人为什么要管别人的事,为什么她想好好生活的时候没人过问,想死的时候连陌生人都要阻拦。男人等她宣泄完,淡淡地说道,从这里跳下去未免死的太痛苦,你既然说你的人生够苦了,何不选择更轻松的方式结束呢?他指着山脚下让她看,那个黄色的光点,是父母留给他的民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那里倒是有安眠药,在睡梦中离开可能会好一点”。好像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的民宿一个客人也没有,它不是那么受欢迎。”她知道他所说的民宿,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民宿外面的墙壁上画了一株桔梗。

她不甘心地向下张望,怪石嶙峋的山崖矗立着深不见底。她莫名担心起来,若是滚下去的时候挂在半山腰的树杈或者石头上,不仅死的不彻底,还要忍受伤痛带来的折磨。于是她接受了男人的建议。下山的时候她远远跟在男人后面,城市的高楼传来了午夜的钟声,他们也在此刻抵达了民宿。她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大致猜到了它不受欢迎的原因。褪色的招牌透露着往日的热闹繁忙,老式木制的窗棂跟随时光记录着悲欢,奶油色的墙壁由于雨水的冲刷显得斑驳不堪,惟有那株手绘的桔梗默默焕发着生机。

屋内的陈设比她的出租屋还更简单,她直白地催促男人拿出她需要的东西,男人却转身端来了两人份的晚餐——白米饭和炖鱼。经过一夜的颠簸,饥饿感一时间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食物散发的香味丝丝缕缕滑进鼻腔,令人无法抗拒。她的味蕾在吃到第一口鱼肉的时候便沦陷了,她确信这是城市里没有的味道!她回想起生日那天,一早赶去市场买了菜,傍晚在组长阴沉不悦的脸色中提前打了卡,却在煮饭时发现清早忘了买鱼。前男友对鱼情有独钟,无论是生日还是纪念日,或者是其他值得庆贺的日子,她总会风雨无阻为他备好。她打电话恳求男朋友绕到市场捎一条回来,可是电话那边不耐烦地回绝了她。挂断电话她慌忙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市场,贩鱼的铺子已然打烊,任她如何敲门也无人应答。然而后来的餐桌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摆放着一道鱼,那是她特意跑去市中心的餐馆打包回来的,她从未发觉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却一直在忙碌地讨好别人有什么不妥。陷入回忆中的她疲惫不堪地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翌日黄昏。

男人已经不见踪影,古色古香的房顶笼罩着金色的余晖。她起身寻找手机,整间屋子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只红木的衣柜和一张简易的茶色书桌。虽然没能找到手机,但在书桌抽屉的深处,一瓶安眠药静悄悄地躺在那里,她在感叹男人没有欺骗自己之余眼光被旁边一张褶皱的卡片吸引。这是来自城市中心医院的工作证,从上面粘贴的照片来看是男人的没错,原来男人名叫纪云帆,职业是一名麻醉医生。她哑然失笑,明明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尽人意,还有闲情逸致去窥探别人的人生。

经过短暂的摸索,她在拐角处的房间找到一面破碎的镜子,勉强理了理凌乱打结的长发。凝视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她完成了最后的诀别,再见了,亲爱的你。透过窗户向外眺望,夕阳西下,远处的房子已悄然点亮了几盏明灯。她拿起玻璃杯续满凉水,转身再度来到客厅,取出安眠药,旋转盖子的时候注意到一张泛黄的纸片被轻轻地粘在瓶底,像是一个安静的守望者。她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揭下,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静谧的夜晚如期而至,窗外的树影在微微摇曳。男人提着一条欢蹦的鱼,在门前的石阶上掸去一身尘土。瞥见她端坐在客厅中央,男人说下次不要设置自动开机了,天还没亮他就被吵醒了,接着把手机轻轻地搁在几案。她垂下眼睛向他道歉,因为自己无意中看完了男人写的遗书。男人怔住了,警觉地朝书桌的抽屉望去。

“所以这瓶安眠药其实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对吗?所以这里摇摇欲坠的招牌,杂乱无章的花草,倒塌的假山,消失的家具,破碎的镜子,都是因为那件事吗?”男人并不作答,她继续追问,“你明明有很多办法自证清白,为什么选择背黑锅!”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大抵是自己曾经也淋过雨。“那个孩子的死根本与你无关,你写在纸上的,麻醉操作没有任何问题。年轻有为的医生在众人眼里是天之骄子啊,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结果你要去死……”

“我是个懦夫,那你呢?”男人缓缓低下头。

“我……”

“我原本打算昨天晚饭后执行计划的,结果遇见了你。你还有不遗余力爱你的妈妈,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结果你要去死……”

此时他们目光相接,嘴角渐渐扬起,酣畅淋漓地大笑起来,多年如附骨之疽的心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仿佛时间倒流,让他们重新找回了那份纯真。他们阴差阳错地破坏了彼此的计划,也在不经意间提醒了彼此所拥有的宝贵财富。不完美的日子里,要用尽全力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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