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在哪里?肯定不是家里。不是自己家,不是娘家,不是婆家,不是儿女家,应该是一个没啥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应该会有偶遇的有缘人,或者有熟悉的老友愿意驱车而来,几个人一起做饭,吃饭,聊天,喝酒,说平常不想说的话,唱平常唱不出的歌,睡平常睡不着的觉。
远方是什么样子?肯定应该是十分放松的地方,有花有草,接地气儿的地方。乐山的就选山脚下,半山腰,或者山谷里。乐水的就栖水而居,海边,湖边,山溪边,小河边。远方没有高耸的塔楼,没有不搭话的邻居。推开我的篱笆门木门,就走在与邻居共有的小巷子里。走出我的花园,就靠近了邻居的花园。吃厌自己的午饭,就去觊觎别家的美食。
远方的时钟是可随自己心意调节的,没有迟到,没有来不及,完全不知赶时间为何物。在山里拾蘑菇,竹篮就是计时器,篮子满了归家的时间就到了。在河边垂钓,鱼饵就是算子,鱼饵用尽了,那就起身往回走吧。去山里徒步,太阳就是沙漏。太阳当空就只管走吧,只要体力可支,能辨清方向,尽可以学那徐霞客,探访人迹罕至的去处。沿水骑行,饿了打个尖,困了就在草地上眯一觉。水的源头是山,山里的水路条条。水并不刻意选择自己的路,它就是流向低处而已,把势能转换成动能它就欢快起来了。
远方是我们的低处么?我们可以轻松地流动过去,舒适地躺平,像梦中微笑那样生活。去远方就像听像偶像演唱会,从听到消息那一刻开始心心念念,准备买票,准备心情,准备启程。等他来了,等我去了,在荧光摇曳的人群里,只看见一人的身影,只听到一人的倾诉。我为你而来,你为我而来,在千万人中间享受自己筹划已久的约会。
远方不只是我的,也是其它人远望的去处。只是,它不是忙于当下的人安放心思的地方。有人在远方的烟火里忙碌,有人在远方田间地头耕耘,有人在远方的房子里纠结生活拮据,有人在远方叹息病痛扰人。我的远方里没有那些人的当下。他们在他们的时空里赶路赶路,我在我的光阴里赌书泼茶,相视而不见,相见而不识。
躺在公园的长椅上,抬头看那棵亲近秋天的梧桐。树尖最高处的叶子随风起舞,最先换上金色的衣裙。底层的树叶像幕后的群舞,得不到阳光的亲吻,也盼不到惊艳的目光,还是鲜绿的模样。那些叶子们,它们谁会羡慕谁生在远方么?高高的树稍是远方,还是底层横斜的枝条是远方?迎向朝阳的一侧是远方,还是告别夕阳的那相是远方?树叶是最服从造物主的生灵,生在哪根树枝上,就从哪里飘落下来,并不去选择远方。安静地生,从容地死,那里都是远方。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陪着老父老母,日出而做,日落而栖的日子,体会心远地自偏,看飞鸟相与还。把身染的烟火与病痛吹散在远方的风里,阳光里。从哪里出生,就在哪里落下,把脚下的这片土地视作内心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