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在痛?
当女朋友扇了我一耳光时,我会感到痛苦,这是肉体的痛苦还是心灵的痛苦?
如果仅仅是肉体的痛苦,那为何在脸已经不疼的时候,人还会继续难过呢?
当女朋友宣布和我分手时,我会感到痛苦,这又是肉体的痛苦还是心灵的痛苦?
如果仅仅是肉体的痛苦,那这个痛苦是由特定模式的空气振动(一句话)造成的吗?
甚至,科学家们还发现,一些截肢之后的人,他们会报告自己那不存在的肢体感受到了疼痛,这种“幻肢痛”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发现,痛苦似乎并不发生在肉体上,因为没有肉体我们还会痛苦(幻肢痛)。痛苦也不一定需要有物理刺激,因为一句话就能让我们感到痛苦。而当我们感受到痛苦时,应该是心灵受到了伤害。
心灵在哪里?
古人似乎认为,心灵在胸腔里,在心脏里,因为“心灵”这个概念里有一个“心”字。但科学发展至今,我们已经知道,心脏并不会思考问题。
今天,一群科学家会指着我们的头说,“心灵就在颅骨下那团由亿万神经元构成的脑组织里。”因为这团豆腐似的肉块在感知、记忆、认知、情绪、人格、行为等等心理学家们的研究对象之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那脊髓呢?手臂里的神经呢?这些都和那团颅骨下的脑组织连在一起。科学家说,“这些相对不重要。”
那肌肉呢?眼球呢?肾脏呢?指甲呢?“这些也相对不重要。”
那笔记本呢?手机呢?计算器呢?电脑呢?衣服呢?“这些跟心灵就更无关了。”
是啊,衣服会思维吗?计算器能感到开心或痛苦吗?我的指甲能回忆起第一次约会时的场景吗?这些由有机物或者无机物组成物件,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心灵?
在抢占心灵寓所的竞争之中,大脑已经许多哲学家以及科学家们视作夺冠的必然。
什么是恐惧?杏仁核的激活。
什么是“看见”?枕叶接收并正确处理了来自视觉神经的信息。
什么是记忆?学者们还不是完全清楚,但知道海马在记忆中扮演了类似电脑硬盘的角色。记住某个东西也无非是神经网络从一个状态永久性地变成另一个状态。
总之,所有我们认为是心灵的特征或者功能,其实全都是脑的特征或者功能。
颅骨外的心灵
小明和小红都想去博物馆,但他们事先都不知道博物馆的具体位置。
小明提前查好博物馆的位置,并把这个信息绘制成地图,记录在笔记本上。小红也提前查好博物馆的位置,并把这个信息记在脑袋里。
出门后,小明打开笔记本,通过自己画的地图找到了博物馆。小红则努力从脑袋里回忆起提前查好的信息,在心中想象出一幅地图,然后也找到了博物馆。
这时,小明的笔记本和小红的记忆有什么根本区别吗?
没有区别!这本笔记本扮演了记忆的功能,既然我们认为大脑中负责记忆的那部分属于心灵的一部分。我们为何不认为这本笔记本也是我们心灵的一部分呢?
大家可能一下子还无法接受位于外部世界的笔记本相当于我们内部心灵的记忆。让我们再设想一个更科幻的案例。
在一个未来世界,小明和小红也都想去博物馆,小明提前查好信息,并把这个信息储存在位于大脑枕叶的智能芯片之中,小红则与我们这种普通人一样,把这个信息储存在大脑里。他们出门后,一个努力从大脑中调取记忆,一个努力从芯片中调取记忆,这样有什么不同吗?
或者,假设这个芯片并不位于颅骨内部,而是位于后脑勺的皮肤外面呢?甚至,这个芯片和大脑的信息交换是通过无线传输,芯片其实位于一个双面玻璃的圆角矩形长方体(iPhone 4)中呢?
这些情况都没有根本区别,无论是笔记本,还是脑内芯片,还是我们的智能手机。它们都是我们心灵完成其认知功能的一个组成部分。无论是计划、计算、决策、思考复杂的问题,我面前的这台联入互联网的电脑都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心算23+45=68的过程,和我用手指头按着计算器上按钮的过程,甚至和我用语音指令输入给我的电脑的过程,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这些发生在皮肤内的过程与皮肤外的过程没有根本区别,脑袋里的认知操作和脑袋外的认知操作亦复如是,那我们有什么理由坚持认为心灵的边界止于颅骨或皮肤?
是啊,我们新买一个手机时,可能会经常擦拭它,比自己早上洗脸还认真。手机被不小心摔在地上时,我们还会大惊失色,就像自己摔了一跤似的。如果触摸屏被摔坏了,我想心灵的痛苦程度绝不亚于自己的膝盖被磕破。
心灵在哪里?它或许居无定所。我关心我写的文章,恰如我关心我自己。我会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整洁,就像我也会把文章写得干净整洁。别人说这篇文章的坏话,恰如别人说我的坏话一般,都令我忍不住去反驳。这些位于我皮肤之外的文字也是我的思想,恰如这个思想在我左脑前额叶时的样子。
如果我就是我的心灵,那我是更希望被拘禁在一团被颅骨保护起来的脑组织里,还是更愿意与更大范围的环境交互作用,自由地生活在整个世界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