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25日,杨绛先生去世。纪念文章铺天盖地而来,大家引用得最多的话就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生命的火萎去,人世再无‘我们仨’”。
于此时,重新捧读《我们仨》。
书中无他,都是琐碎而又充满烟火气的凡俗故事。故事中的人生总是跌宕起伏的,而凡俗的人生其实只有琐碎和平淡。把琐碎平淡的人生过成丰富多彩的故事,便是一种境界了。这需要有丰富的内心,悲悯的情怀,聪慧的领悟,与世无争的态度,更需要无怨无悔的爱。
不怨不怒,不悲不喜,不嗔不痴,不争不怪,这位百岁老人,教给我们的是鲜活的人生智慧。钱钟书先生说她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她为陪钱先生出国留学而中断学业,辛劳持家而无怨语,自己戏称“灶下婢”,而她的婆婆也曾称赞她“笔杆摇得,锅铲握锝,在家什么粗活都干,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水能游,出水能跳,钟书痴人痴福”。
众人皆知二人一见钟情,鲜少关注他们的相濡以沫。而在我看来,他们的人生处处都有小情调,无一处不是大智慧。
二人初见,钱钟书便脱口而出:“外界传说我已订婚,这不是事实,请你不要相信。”杨绛立即回应:“坊间传闻追求我的男孩子有孔门七十二人之多,甚或有人说我已有男朋友,这也不是事实。”多么平实而有趣的开场白,人生初见,便于平常中透着睿智。此后风风雨雨几十年,正是这样的智慧让他们琴瑟和鸣,终生相守。两位智者的一生中,小情调不减。钱先生也曾洗手作羹汤,也曾趁杨女士熟睡在她脸上作画。两人也曾“赌书消得泼茶香”……而这其中隐含的,无一处不是大智慧。杨绛先生在散文《隐身衣》中说,她和钱先生最想要的“仙家法宝”莫过于“隐身衣”,隐于世事喧哗之外,陶陶然专心治学。钱瑗出生,杨绛住院,钱先生把生活弄得一团糟,他坦诚相告:“我犯了错误”。杨女士只说“不要紧,我会洗……我会修……”这真是痴人痴福了。钱先生去世前也是有了杨女士一句“你放心,有我”才合上了双眼。聪慧的女子,有些小情调;实则坚忍,坚强,坚毅,都是大智慧。我不能想象钱钟书先生去世后的八年间,杨绛女士是怎样度过一个人的孤独岁月的。重读《我们仨》,几次落泪。是的,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如今,生命的火萎去,人世再无“我们仨”。
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漫长的六十年间,我们的国家经受的,钱先生和杨女士都经受了。要有怎样的胸襟和智慧,才能经受住那么漫长的岁月中那么多的坎坷?要有怎样的幸运和机缘,才能收获到那么美好的日子里那么多的欢欣?然而,他们诉诸笔端的,连一丝怨恨竟然都没有,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而你我当中,太多的愚人,试图把原本平淡的人生过得跌宕起伏,到头来,终一无所获。
其实,只有不怨不悔,不怒不争,彼此相安,让彼此放心,才能经得住平淡的流年吧。用放大镜看你爱的人,他鲜有可爱之处;以攀比心看别人的生活,自己的生活更是鲜有称心如意。遇事急躁,生活注定危机四伏,风起云涌;凡事平和,生活才会随处着香,柳暗花明。生活没有范本,谁的人生也不是最好的。而自己的日子,要用心去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我们都有过这样的时候吧,觉得那个与你厮守的人让人忍无可忍。也都有过这样的悲伤,觉得生活无以为继。这样的时候,唯有平和、宽和,才能消除内心的怒气;不急、不躁,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重读钱先生与杨女士的故事,我似乎懂了人生的些许智慧。
生活不是讲故事,生活是绘图画。用什么样的笔,着什么样的色,决定成就什么样的人生。
我无彩笔,但我相信,有小情调,懂大智慧,自然可以为人生着最好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