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忘江湖(7)

文/谢吟风

七 英雄会

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洁;

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明——徐有贞)

八月十五,欲邀阁下白溪赏月。易氏后人。

夏历八月十五日,正是“三秋恰半”,故而得名中秋。中秋赏月大约始于风雅的魏晋时期,到唐宋时便已经非常普遍。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

白溪镇并不小,中秋将至,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赶来置办团圆的物事,还有父母将着孩子赶来看花灯赶市集。一时间白溪镇换了个模样,到处喜气洋洋,赏月游人婆娑于市,孩童少年连宵嬉戏,好不欢乐。

月到中秋偏皎洁,八月十二,还有三天便是十五了,那个约定好的日子,不知到那杀手现在藏身于何处?

九鼎盟二十年前叱咤江湖,好不威风,盟主袁鼎山师从武当,后拜少林,武学天资之高,为人之忠厚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能得到武当和少林的支持,人品和造诣还能有假?

十五年前,就是这个九鼎盟举起大旗,中原各大门派才纷纷摇旗呐喊,“匡扶正义,共襄义举”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清水雅居是一间风雅至极的酒馆,它不像其他的酒家客栈那般靠水,而是背靠着山,远离纷繁的闹市。此刻,夏虞正在一个靠墙的角落独自喝着闷酒,如若不是自己当年执意跟着师父来,还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吗?

这些年来自己对师门不闻不问,可怜师弟一直未娶,独自打理邛崃大小事务,邛崃这些年过的甚是艰难,唐璨,那个总是喜欢跟在自己和倩儿身后的孩子……

“撇下那么些美酒美菜,偏偏选了这么个曲里拐弯的鬼地方,能有什么可聚的?”石柏谦的大嗓门远远地隔着一座石桥,打雷般地就传了过来。

“你小点声,就不怕那易氏的索命鬼听见吗?”尹千帆慢腾腾地跟在后面,嘟嘟囔囔地提醒道。

石柏谦呵呵冷笑:“老四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胆儿怎么还不如个苍蝇大,他听见又如何?听不见就不来杀你了吗?说不得他已经在暗中偷偷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了。”

金蝉儿急忙打断:“咱们今天来是谈正事的,咱们快些走,他们想必已经到了。”

清水雅居的大堂分里外两间,里面的比外面的还要更大一些。店铺主人爱好风雅,墙上点缀的都是山水花鸟,甚至还有失传的书法名篇,只是这主人向来避世隐居,数月也不来店里一趟。

金蝉儿三人走进里间时,正碰见同样刚刚进门的柳嫣夫妇。温祁岳简单地向三人点了点头,牵着柳嫣便寻了个靠边的桌子,叫了壶花茶。

杜清平这两日与易轻风分手后,四处去打听十五年前的旧事。然而白溪的镇民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一场事变似的,问谁都模模糊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百般打问无果,杜清平想要去跟踪易轻风,结果这小子失踪了一样,两日都没有音讯。刚巧在市集上偶遇了蝉儿,蝉儿便告知了今晚的聚会。

里间有六七张桌子,夏虞独自坐在墙角,柳嫣和温祁岳则坐在另一角,远离众人,金蝉儿三人随意找了张中间的桌子,石柏谦当即叫来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另外两桌各自坐了一人,背对着门口,默默地点了小菜,独自品酒品茶。杜清平前脚刚迈进门,敖龙后脚就跟了进来。

一时间空气里安静的有些诡异,开口打破沉默的,是九岭派最年轻的掌门,敖龙。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今天为何要在这里,”敖龙顿了顿,“在座的各位一定都收到了这个。”说着,探手入怀,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

易轻风闭着眼在江边的一块巨石上打坐,这巨石向着江心探去,似是要触摸对面的山石,周围挂满藤蔓,巨石上却光洁如洗。这里远离闹市,鲜有人来,是个好地方,易轻风一眼便看中了。

只是此刻,这巨石上不止他一人。

石柏谦最是看不惯敖龙那副领导众人的派头,俨然另一个九鼎盟主。

“那杀手到现在都还没有露面,你在这叽叽歪歪说这些的废话又有何用?莫非你有什么主意逼他现身?”

被石柏谦这么一顶,敖龙也不恼怒,接着道:“我知道诸位都是有家室的人,这易氏后人已然放出狠话,如果我们不能团结一心,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家人的性命怕是也要枉送了。”

一直在角落沉默的黄衣人影幽幽开口:“依你所见,我们该当如何?”

石柏谦寻声望去,刚好对上那双微微抬起的眼,不禁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原来是齐云派的花心大萝卜孟长风,我猜你正巴不得你的老婆们去死吧!”

别人不甚了解,他石柏谦又哪里不知,别看这小白脸打扮的端端正正、人模狗样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个拈花惹草的浪荡子。

孟长风接到信的时候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家门,他的家中明明妻妾众多,却爱逛青楼妓院,邻里乡亲都道他享尽齐人之福还不知足,只当他是个风流浪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家里虽妻妾满堂,却个个彪悍如虎,直唬得他家门也不敢进。他实在是过够了这种妻妾争宠的日子,在师门里,他就是个武功稀松的老幺,师娘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可惜师门,他是没脸再回去了。

孟长风急急申辩:“你莫要胡说,我既然来到此地,自然是想保住家人们的性命,关于那易氏后人,不知诸位是否有线索,可以猜到他究竟是何人?”


此时已是日近黄昏,日头西斜,叶禅眯起眼睛望着江面上徐徐坠向水中的红日,手中的画笔微挑,描上最后几笔,举起一摞画纸任其风干。

易轻风行完最后一个周天,缓缓收功,双目睁开,似是闪着精芒。那光芒一闪而逝,复又恢复成往日那般混沌无所谓的样子,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回头看着叶禅手里的画:“你在这画了一下午,到底在画什么东西?”

叶禅一笑,打趣道:“你不是对别人的事情从不关心么?”

易轻风翻个白眼:“你都跟了我两天了,一句有意思的话都没有,天天就知道低着头画你那几张破图。”

“十五年前,我只有8岁,还是个小学徒,跟着师父四处行医救人,我的师父当年是名冠江湖的神医叶悲人。当时的易家也是以丹药闻名天下,师父慕才心切,便想来此切磋一二,也好使自己的医术再精进一番。易氏家主脾气向来古怪,从不愿与人多交往,来求药的人被他毫不留情地赶走了许多个。那时易家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好,许多人认为,他在秘密炼制一种丹药,可以使他人丧失心智,成为自己的奴隶;也有人认为他们在炼制一种吃了可以让功力突破至大成的神药,成功后或可一举成为天下武学第一人,荡平中原武林。易家家主从不理会这些,然而,一切还是发生了。”

易轻风在一旁沉默不语,他模模糊糊想起了小时候,也是在一条江边,两个很小的孩子身着练功服各自拿了一把木剑,像模像样地互相拼斗, 小的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的也不过六七岁。二人却是打的汗流浃背,只是,个子小的那个总不是对手,几次被打倒在地。

又一次摔倒在地时,年龄小的那个孩子终于忍不住哭了,扔下木刀,张开双臂扑向了旁边冷冷观战的一个大人。

易森原一把推开儿子:“你记住,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正义,也没有谁必须死,更不存在什么狗屁的江湖正道。不够强,就只能被别人杀掉。”

小儿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易森原默默地叹口气,既象是对儿子说,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如果有些事情不知道,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去打探。”


“十五年前,九鼎门为除天下之害,成立联盟,袁鼎山当仁不让成为盟主。易氏一族本就人丁稀少,坊间虽有可怕传闻,但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看家本领,也并不畏惧。”夏虞喝下一口酒,缓缓道来。

环顾四周,屋里的人大多正当壮年,甚至还有如敖龙般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当年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各门派出马的多数都是最厉害的人,邛崃的雷掌门,也就是我的师父,擅使火石开山之术,当年便是他带领我们一干弟子,打开了易氏后山的山门。”然而我怕了,我不敢进去,而是匆匆找了个草坑躲了起来,我那时在想,干脆抛弃大家,回去客栈找倩儿,带她远走高飞,然而我终究没有,里面传来了可怕的声音,等尘埃落定,我偷偷去看,只见,“满地都是肢体碎片,见不到一个完整的人。我的师父、师弟,还有众门派的师兄弟们,统统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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