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最深处的记忆

我自认为天资算不上聪明。作为70后,且在老家农村读书,我能杀过千军万马,跳出“农”门考上师范,细想起来,可能是得益于我比较优秀的记忆力。年轻的时候读书,虽然不会过目不忘,但我的背功也曾令同学们惊讶不已。只要我潜心体验过的事,我都可以活灵活现的回忆起来,甚至不会漏掉一句话,一个表情或语气。一长串电话号码我只要静静地听一遍,就会一字不落的背出来。有时候我会根据发音来记忆,我觉得好多东西都有它固定的音律,可以帮我记忆,有时候我会组合记忆……而这些都是我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而已,绝没有参加过什么记忆大师之类的培训。如今快奔五的我,记忆力有所减退,这是无法抗拒的,我很坦然。

我记忆深处的,最早的,至今比较鲜活的场景可能只有两岁多。而今天我要说的是我三岁多的一件事情。特别说明,没有任何大人帮我回忆过,这些都是我一直记得的。


那是初夏的一天,大人们都到集体公社挣工分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婆婆和我。生产队的牛也是共有,如果哪家有闲余人员去放牛,也可以挣得几个工分。一向不太能干,常年做家务的婆婆今天决定去放牛,平时她负责看管我,这一天她要一边带我一边放牛。

明媚的阳光里,阵阵暖风中,弯弯的田埂上,慢悠悠地走着婆孙俩和一头牛。我走在最前面,婆婆一手拉着我,一手牵着牛绳,等着牛儿一边吃路两边的嫩草一边向前挪着脚步。因为路两边的嫩草常被其他牛儿啃食,所以没草的地方牛儿走得快些,我们的目的地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那是两个生产队之间的一小片空地,这里不是过路的地方,草又多又嫩,牛儿可以在这里慢慢地啃上好半天。现在想来,婆婆为什么选到那个地方去放牛呢?可能也是觉得省事,让牛就在那儿吃,不用牵着牛到处走,而且周围都是水田,牛也不会到处跑,被裹过脚,不太能干的婆婆也不会担心追不到牛了。
但正是因为在这里放牛,才遇上了隔壁生产队的另外一个婆婆。她路过这里就和婆婆聊起了天,两个老太太在一起拉家常,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开始婆婆还拉着我,但是时间长了,我觉得非常无聊,于是就挣开她的手在周围玩耍起来。具体玩了些什么,我都记不得了,最深刻的印象是她们说得太久了,她们什么时候才能说完话,什么时候才能放完牛回家呀?我小时候也不算调皮,推想一下,也就是在这片草地上拔拔罐丝草,翻翻草丛里的小蚂蚁之类的吧。总之,不知道是我走近了牛身边,还是牛吃草吃到了我身边,危险就这样发生了。那头牛吃得专心,到我脚边,小小的我也没有让它,现在想来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懂得怎么让。见我挡住了它的嫩草,它生气极了,举起牛角对着我就是一掀,这一下把我撂出两米多远,我当时就摔在地上,哇哇大哭了。婆婆这时候才发现我被顶伤了,赶紧过来把我抱起,但这时我已经满脸鲜血了。
后来,我们院子的一位大叔,也是我爸爸的同学把我背回了家。有一个情景我至今记得,就是他光着背,没有穿衣服,我的血滴下来,他的背上好多血呀。路过妈妈他们大人上班的地方,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吼:“吴芬(我妈妈的名字),你家孩子被牛顶伤了,快回来弄去看!”我妈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甚至没有问一句伤得怎么样,还生气地骂着:“谁弄伤的谁弄去看!”我当时一定是在哭,看到妈妈以为她要过来抱我,听了妈妈的话,我真的很难过,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这件事情过去几十年了我还记得。我妈当年跟我婆婆爷爷的关系也不好,想来心里有气,现在我不怪她。
后来是二姑把我背到医院去治的。
这里要解释一下,二姑、爷爷、婆婆和小姑是一家,他们都是挣工分的。爸爸在城里当工人,妈妈、哥哥和我是补钱户,挣的工分太低了。二姑打算招上门女婿,爷爷就把我们娘仨分家分出去了。
我至今记得,二姑背着我走过长长的铁路,来到乡卫生院,医生给我消毒、敷药,还用黄沙条塞了伤口,让我别去碰,等长好了才能取黄沙条。后来换了几次药,我至今记得在二姑背上,看着身后的铁路一晃一晃往后延伸……从此以后,我鼻梁旁边就一直有个深深的伤疤。从那天起,婆婆就不带我了,妈妈一边上班一边让我在上班的田、土边边玩儿,因为干活受影响,妈妈得的工分就更低了。







月亮高挂着,皎洁的月光撒在屋檐下的门坎上,两个小孩坐在上面等地里干活未归的妈妈,那个小女孩冷得直打寒颤……还有些封建思想的农村,受气又好强的母亲,常常不被人看见的女孩我……不知不觉,那些让人神伤的往事又浮过脑海,每每此时,我总会莫名酸楚,热泪盈眶。

有时候,记性好也不算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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