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和贾樟柯,细思极恐,举步维艰

多年来,我始终对一部电影有些难以言说的触动,因为这种感情,无法被旁人体会。那便是《银翼杀手2049》。我不愿意告诉任何人,这是我最喜欢的科幻电影。原因无它,片中高司令面对自己人生的无奈,虚拟爱人的爱意以及最终努力做出挣扎后,失去一切希望的他,疲倦地躺在雪地里的画面深深地引起了我的共鸣。

我一直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这种共鸣的由来。

直到我看了《天注定》。

《银翼杀手2049》中的无奈和反抗,尚且属于一个虚拟的世界,虚拟的人物,所以这种共鸣,我能感受,但是无法解释。而《天注定》中的无奈,却是赤裸裸的真实,是十几亿中国老百姓生存环境的写照,其能引起的共鸣,无限倍于《银翼杀手2049》.所以看完的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我一直不能理解的东西。

这背后的东西,我愿8个字来总结:【细思极恐,举步维艰】。

为什么说细思极恐?

刘慈欣曾说:在中国,任何超脱飞扬的思想都将砰然坠地——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谁又层想到,刘慈欣的这句话,只是窥探到了【沉重】这个词的冰山一角而已。

拿大海的故事来说,村里人人都知道村长和焦胜利的肮脏勾当,但是除了大海,没有人起来反抗。

同一个村的村民,同一个班级的同学,其它人还过着极其贫困的生活,焦胜利已经坐起了私人飞机。。。。。。这是何等的差距?

同样的对比,还有三儿的老家,为老母亲70大寿办寿宴,收到的礼金一共10270块,办寿宴花费一共花费7482块4角2分,剩下2784块5角8分,老大把钱分成了4份,三兄弟加上老母亲各一份,而老大为了这次寿宴,买了一包《娇子》烟去求人办事,剩下9根,三兄弟一人分3根。我去查了这款烟,娇子时代阳光,7-10元。我愿意相信他是10元的,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有这样贫穷的地方,7元的烟就算好烟了。平日抽5元的,7块5,10块的求人办事才买,这比较能接受。

在上面这段剧情中,如果贫穷的环境描写,不能让你产生感觉,那么这个突兀的4角2分和5角8分,以及求人办事要买10块的烟,就显得格外的耀眼。

就在同一个时代,只隔了几年的东莞市一家娱乐城里,老板们随随便便就拿出100港币的小费给门口迎宾的服务员(男的),小姐休息的时候玩耍的是IPad,看到的新闻是某某土地局局长,家里搜出130多个LV包...价值200多万。。。。。。这又是何等的差距?

回到贪污的事情上,除了大海,没有人起来反抗。

包括大海的亲姐姐。

当大海被焦胜利的人打了,跑去姐姐家寻找安慰和支持的时候,姐姐没有给到他一丝的支持。。。而是道出了所有人共同的认知:

“你能比焦胜利万恶吗?(万恶的人,咋惹不起)”

“你就算是把他们告倒了又能怎么样,你这一辈子也耗过去了(告倒了也不会有你的好处)。”

“开个小店,赚点钱,娶个媳妇,把自己的生活过下去,这才是对自己负责的选择,管别人干什么?”

抛开最后大海的行为不谈,这个故事里面,谁有错?

大海错了吗?大海作为一个鲁智深一样的人物,无法忍受村长村干部和煤老板的贪污贿赂,想要去京城告状,他没有错。

村民错了吗?村民深刻地认识到,老百姓根本斗不过他们,即使最后告倒了他们,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甚至知道焦胜利并不是一个特例,“就算煤矿不包给焦胜利,包给大海,也只是另一个焦胜利而已”,所以村民也没有错。

村民的做法和大海的做法都没有错,事情却发展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如果你身处其中,如果你是村里的一份子,你又能做什么去改变这个状况吗?你不能。。。。。。这就是电影想表达的东西——深深地无奈。

如果这种无奈你无法在这里体会到,别急,后面还有小辉的故事。

如果说大海,小玉的故事尚且有自身的原因,那么小辉几乎是无辜的。

如果说大海,小玉都有迫害他们的人,情绪爆发的时候能够有一个报复的对象,发泄的目标,那么小辉,根本就没有。

所以,当小辉无法忍受看到心爱的女孩以色侍人,最终只能选择离开的时候,当小辉无法忍受母亲的唠叨让他把钱寄回去存起来不要乱花的时候(我穷到连帮助自己心爱的女孩都无能为力,我穷到连有GPS的手机都舍不得买,为了看地图找工友借手机还把工友的手弄伤了,为了不赔工友工资都要选择跑路了,你却还在叫我别乱花钱?????我特别能体会这种感情,因为曾经也经历过这种事情,真的太真实了),当工友找上门来要打他一顿最后却停手的时候,小辉的情绪到了某个极端,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发泄,没有任何人可以去伤害,去报复,于是最终,他选择伤害自己——跳楼来结束所有的压力。

从未在任何一个国产电影中看到这样赤裸裸的真实。

小辉和莲蓉的故事,是多少中国底层打工人的真实写照啊?

人生充满了悲剧和无可奈何,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无论做任何选择,都不能改变这个状况。

细思极恐。


为什么说举步维艰?

因为你反抗无路,而就算你选择从善如流,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也仅仅只是作为知道村长贪污而无动于衷的村民中的一份子存在而已。

我们不谈这样的人生是否有意义,只谈一件事情:你真的认为从善如流,就能独善其身吗?

村长和焦胜利的事情,真的就和你的沉默没有关系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正是你的沉默,在背后推动了他们的罪恶,如果全村人都是大海,他们万万不可能贪污村里的煤矿。

而小辉, 他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他甚至没有选择。

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在一起。他在这个社会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文化,没有背景。

而小辉,代表的就仅仅是像小辉这样的人吗?

其实不然,处在这个环境下的每个人,都是小辉。只是等级不一样罢了。

就像一个食物链,小辉是底端的小辉,而你我,也许只是稍微往上一点的小辉罢了。


有一件就在身边的事情,我上班的地方在一个商业广场,广场上的食物吃一顿通常在20~30左右,一碗炸酱面15元算是非常便宜了,而就在和广场50米不到,甚至可以用一墙之隔来形容的一个村里,15元就能吃到一份味道和分量都碾压商场食物的食物,8块钱一碗的炸酱面比广场中15元的还要好吃。

而造成这种现象的,是广场上商家的黑心吗?不是。

15元一碗的炸酱面,其实最后到他手里的和8块钱一碗的炸酱面到这边老板手里的差不多。

那么,一份只价值2块钱的食物,卖出了15块钱,多出来的这13块钱,从顾客(我们)手中出发,经过商家的手,却没有停留,最后到了哪里去?

是房东手里还是别的什么人手里?

我不知道。

所以,我们辛苦上班、打工,拿到了钱,却流经各种商家的手,最终流入了某些我们不了解的人的口袋中。我们是为了他们在打工,而商家,只是在这中间苦苦求生。


要怎么做,才能跳出这个食物链,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让自己这一辈子,过得有些意义?

举步维艰。


最后说说贾樟柯这个导演,一个在国外获得了无数大奖的牛人,一个最为外国人知道的中国导演,在国内却默默无名,10个人中有10个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连这样一个人都无法逃脱环境的束缚,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我们,真的能吗?

在小辉的故事中,我曾经以为剧情会发展成为莲蓉被某个老板侮辱,不堪忍受却只能忍受,小辉无法忍受,出手伤了人,莲蓉却不领情,反而责怪小辉害她丢了工作,一声再见和小辉从此江湖陌路。

没想到,贾樟柯的安排更为真实和赤裸,在天注定中,惯有的思维已经无法预料到剧情的发展了——小辉没有选择反抗,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他选择了逃离。

这一个出乎意料的发展,深深地刺痛着我,久久不能平静。


我想到了古龙先生。他和贾樟柯是同样的人。

古龙从小流落街头,见过了太多的底层人士,所以他写人性的阴暗,也写人性的光辉。

而贾樟柯,写的是底层的社会。

忍不住会想,如果,古龙还活着,他俩合作一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作品?


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创作型的人。

我会有很多有意思的想法,但这些想法总是匆匆而过,处在某个阶段,初次接触某个事物的时候才会产生。

而真正的创作者,如同贾樟柯这样的人,已经把产生这些想法的能力练成了一种技能。

随时可以使用,不需要特定的条件下。

就像《三体》罗辑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虚拟的爱人,最后发现自己无法掌控她了,而真正地作家,可以轻而易举地创造N个虚拟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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