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
春暖花开,一个老乡化粪池起肥料,发现有个死猪堵住了出料口。下去扒拉,却发现死猪长着人脸,怀里还有个小婴儿。
原来是冬天泡在化粪池太久,巨人观。脸正面骨头被砸开,从唇到头顶撕掉。
警察来了,一筹莫展。只知道是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孩子可能是她的,因为生产过。钝器伤后窒息死的。身上啥都没有。于是发告示,贴招聘,四处寻人。一时间大街小巷全是恐怖的照片。
最后破案了,是技校里面,一个小子勾引了一个丫头。怀孕,丫头不想让家里知道,和小子商量。哭哭闹闹,要这个后生负责。后生暂时安稳住了姑娘,还说要一起去南方打工。之后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娘家里人还是半年联系不到丫头才起了疑心。
办案的老警察是朋友叔叔,我去田野考察古迹的时候偶然得知。
当时路过,那片地郁郁葱葱,唯独化粪池附近寸草不生。
小汤圆
第一次吃到重庆的汤圆是辣的。
五里店明日城市楼下一对七旬綦江老夫妻,小店里面早餐就只有小面和小汤圆。
老板是个瘦干老头儿,也是厨子。光头上面白发碴子并不干净,围裙很白(本来应该是红色,是什么鸡精的赠品)下面的裤子很皱,说话快而洪亮,带着重庆特有的腔调。他说的话每一个结尾字都要拖长且顿挫(先下沉再挑高),如乡村教师诵念诗歌。老板娘敦实,很沉默,很慢,手里的活计却从来不断。店头是半新不旧,饭桌干净,而旁边电风扇上一层黄色油泥。
我辣到肚子疼,就只好点了汤圆。需知汤圆在北方老家只有过节和婚丧嫁娶酒席有。而且一个小字,让我很猜疑是不是老板为了坑钱,会上一个广东人的小小微型碗,几个黄豆大的汤圆就对付了。
结果碗端上来我后悔了。太大太多了。北方的汤圆大约是比鹌鹑蛋大一点的样子。重庆小汤圆已经有鹌鹑蛋这样大了。而且一碗汤水量可不少,但依旧让我个魁梧大汉吃到饱。碗底子只有普通玻璃杯大,而碗口却有普通盘子大小。
结果一吃,汤辣。汤圆本身是软糯而有韧性,豆沙偏淡豆子气很浓。这应该是老夫妻手工做的,不如机械化的均匀与甜腻,也多了手工的认真与虔诚。
我本来以为辣汤是重庆特色,默默吃完。装作不在意,与老板闲聊。问老板怎么做到汤清而辣的?老板惊讶地说:不辣啊!汤圆本来就不辣的。
我蒙圈了。难道舌头出了问题?仔细又喝汤一口,确定辣。再问老板。老头儿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他们家只有一口锅,又做小面又煮汤圆。可周围邻居没有一个说辣到,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一种体谅。
老板说要不我给你重来一碗吧,我赶忙说挺好,我喜欢辣。
怪味豆
高中同学妈妈是重庆人,泼辣善良,美丽贤惠,很愿意我蹭饭。所以我少时在他们家蹭饭的时候经常可以吃到地道的重庆怪味豆。这是用蚕豆炸透,外面挂上包衣。甜咸麻辣酸苦,都有。甜与蚕豆饱吸的油合作起来,一种稍腻的味道,又可以为豆子整体提鲜。咸是正味,舌中主帅,统领全局,让豆子可以佐餐可以下酒。麻辣自不必说,重庆不麻辣的东西很少。不过怪味豆往往不怎么辣,但是麻是很突出的。嚼完,常常让我上厕所猝不及防,即使已经用肥皂洗手三遍。酸是豆子自身所带的豆子气,大约是淀粉在口中发酵所得,非常厚但是好吃。苦的大约是豆皮炸的时候所带。本来应该是一个破绽,谁知因祸得福,给怪味豆增加了一丝缠绵悱恻的味道。
同学继承了他妈妈的肤白皮细,也有他爸爸的地道山西人的忠厚真切,帅而容易害羞。后来大学山南海北,隐约还有联系,论文还是我帮着改的。再后来听说已经是二孩子父亲。不知帅哥迷倒了哪家小姐,也今年白发几许。
再到重庆,睹物思人,便利店里一大包八元,物美价廉。可是怎么吃也不尽兴。
原来少了苦味。
小面
酸儿辣女,重庆小面辣,怪不得重庆多美女。
有人说房子应该有一个价值锚定物,以此来衡量房价是不是虚高。上海是大排面,北京是炸酱面,深圳是猪脚饭,武汉是热干面,重庆则肯定是小面,姑妄言之,但是的确有道理。
其实这挺奇怪的。重庆本地小麦产量并不多,大约17万顿(陕西小麦是340万顿,重庆水稻是500万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常识是解释不通的。我想这大约是因为重庆现在的人口主要是清末张献忠屠川后从全国移民而来, 尤其是荆楚最多。而湖北是小麦大区,产量目前也是330万顿以上。可能是湖北人将吃面的传统带到了重庆。以此看来,重庆小面的辣是承了武汉热干面的衣钵。
小面的口感却不是一味的辣,而是香。入口,是井盐的憨咸,然后是五香的辛香,老汤的肉味。再后面才是渐渐起了辣。尤其是里面的青菜,吸饱辣油,沾满麻椒,脆生生的杆,软塌塌的叶,绿油油的色,红艳艳的汤,吃不 够。辣再嘴里激发了味觉的敏感,面条入肚,麻开始纠缠舌唇。此时要不忍住再加一口面来压制,转移注意力到下一口面,要不就装模作样找一张纸巾借擦汗的间隙吸溜一口凉气,强耐的礼貌体面。
如果吃不了这么辣,还可以在店里要一种豌杂面。其竟似热干面,少汤,主要是软烂的豌豆与肉末,当然少量的麻辣还是要的。
什么样的饮食,就有什么样的人。重庆人也像这小面,开始拘谨,熟络后热情如海椒,别离时越久回味越悠长。我重庆的兄弟,我很想你。
酒栆
今早一位老师哀叹:媳妇把自己存了十年的汾酒泡了酒栆。我们劝他节哀顺变,也惦记上了半个月后去他家吃枣。
其实酒栆不一定用好酒才香。最好吃的反而是农家私酿的粮食酒最好。因为酒栆的香甜是自己本身就有,酒不过是个提鲜加淳的作用。当然,微醺,也是附带的福利。
而现在的酒多勾兑,香料加了不少,可也代替不了五谷杂粮的微酸与陈涩。大枣在阴凉平静的老缸里面,默默滋养,偶尔也会吐个泡泡来提醒你它热了。此时就要换个阴凉安逸的避风港,让它安稳地继续睡觉。
待到秋来九月八,枣子大梦初醒,色红如紫,香满清室。入口微滑,酒汁充沛,甜而不腻,软而不烂。酒香和着枣子的清淡,微辣。配一壶最寻常的大叶红茶,一块萨其马,一捧咸瓜子,家人团座,麦黄果红,欢声笑语。
已而月明星稀,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口中酸涩,不知不觉又是一老。
羊肉串
大国一统很难很难。
曾经在重庆问饭店老板有没有饭,老板说没有,只有小面了。我说面不是饭吗?老板瞪大双目,表情郑重:饭就是饭,面就是面,怎么一样了撒?原来重庆米饭才是饭,面只是面,早已被打出饭的行列了。
然而天南海北长江黄河,只要看到烟熏火燎,闻到啤酒五香,烤羊肉串没错了。
羊肉串说简单也简单,无非羊肉肥瘦相间,炭火翻转,辣椒孜然。但是说复杂也极复杂。
单说羊肉。大概汉地多绵羊,我所见只有云南多山羊。有一个简易分法,吃完手擦嘴,嘴上干净的是绵羊,依旧油腻肉香的是山羊。绵羊里面区别也很大,青海甘肃内蒙的羊肉,啥都不放,简单烤一二分钟到出油,羊肉自然有一股芳草清香,撒一点点盐巴,干吃,后口一缕香甜悠长。
而内陆腥膻干柴。不过腥膻也有好处,大火猛辣,多料上香后,腥膻会变化为一种独特的土味香气。是的,土腥味,微骚酸。我是很喜欢的。
如果此时还与老板哈拉哈啦年景,与旧友牢骚牢骚丈母娘,与同事鄙视鄙视明星,三杯两盏老白汾,四瓶五道纯生啤,最是惬意。待胸胆开张,再说老婆孩子,大学初恋,光荣理想,领导欺压,灭日屠美——黯然销魂。
几个中年油腻男,打车的打车,单车的单车,走路的走路。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各个再屈心抑志,或奸邪谄媚溜沟舔腚,或沉默寡言壮怀激烈。直待别人把自己尊严当个屁放掉,为老婆添个衣服,为孩子买个玩具,为老人订个电洗脚盆。天大的委屈,下次撸串再说吧。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蹉跎几十年,归来还是那个撸串的少年。
清蒸蟹
夜色如汤,悠扬恬淡。
妻的好友送我八只活蟹。但是我当时不在,本来让妻自己吃了不必等我。但是妻不爱水产的腥味,幼子又小,纯是好奇,不知食用也吃不了这许多。妻只好养在盆中,前天忽然全部死了。妻又捏着鼻子替我冷冻起来。今晚终于等来了时间,我下厨做饭。
将蟹解冻,蒸笼一放,只只翻过肚皮向上。小火开水,因怕大火速腾坏了冻蟹的鲜美。水开大火十分钟后,中火缓缓。
出锅,幼子尚不可全语,只呼喊着“肉肉”,便要上手。还好,及时。“宝宝烫!”幼子停手,我急忙忍痛给他剥蟹腿。一边剥一边幼子见我吹气他也吹气。妻转身去厨房为我们备下了姜醋。
哔哔啵啵,为幼子剥好了蟹腿,蘸上姜醋。小家伙吃完,郑重点头。示意我很好吃,我赶快再掀壳,又剥一条。一只蟹剥完,他终于满足,去找梨子啃。手忙脚乱,削皮烫水,幼子终于满意。
妻也做好了一份韭黄鸡蛋,配着馍与儿子同吃。
他们吃完了,我也食蟹二只。便载着妻、子公园游玩去。
夜色如墨,妻抱子喂奶。幼子困顿咿咿呀呀。我又热了一次蟹。一边悄悄吃蟹,一边看妻哺乳,一边电视放着“天线宝宝”。
我希望这时光再慢些吧!以我残生换妻子富贵,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