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十二。十二月十二。公历年十二月十二。默念十二十二十二。
对这个重叠的月与日有种微妙的感觉。然后,写下等待月圆,实在是有一些渴盼,原本安安静静地一直呆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此刻,突然就跳了出来,鲜活生猛,怎么强抑也不能够。
什么叫做神差鬼使,心里边转来转去的想来只有这个词。
很多时候,我被自己的执著给感动。我告诉自己我是一个很执著的人,十分的执著,对于理想,对于爱。而事实上,我确实是的。
蛋蛋说可以给我颁发三个奖:一个最执著奖,一个最清洁奖,一个最婆妈奖。也亏了是她,这样的奖才出得了手。只是,她还是忘了一个奖,最爱幻想奖。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很爱幻想了。那些年少时的梦想,我一直在努力地追着。追着,追着,我的小世界开始变得现实起来。
梦与想,始终深藏心底,没有忘,也没有放,可我知道,我正在离它们越来越远。
当听到那一句“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泪流满面,是什么让我感动了,是什么让我失落了,是什么让我疼痛了。
是幻想。在十二月的天幕下,静静等待后半晚的月亮。知道它不会圆,却还是在执著地等待。月圆的时日总是比月缺的时日少,固守圆缺,外人只看到执著的美,只有守的人,酸甜苦辣,冷暖自知。
也许,我还在执著地等待年少的幻梦里那一个可以陪我看月华如练倾泻身上的他,执著地停留在如水夜色中的石阶上,停留在那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上。
后来,他就来了。姗姗来迟。在青春年华走进下半场的时候,他就来了。
第一秒钟遇见蛋蛋的时候,他只是笑,笑得很灿烂,很能感染人的那一种。
他一笑,我心里就暗暗叫,完了完了,这个人真笑到我心底里去了。
我一直很宿命地认为,人生,不管选择什么样的路,去向何处,所去向的路上总会有正好在那儿等着与其相遇的人。
蛋蛋正好就是我宿命里要遇见的那一个。
那个时候的蛋蛋,偶尔在教室里碰到他。并不多说话。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他也会瞟几眼我看的书,然后又安安静静地看他的书。
每晚的十时半,我就会离开教室,去给因公出国的同学守空家。然而,有时,也会鬼使神差,留在教室里,不走。
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不听话了。明明就是想再呆下去,好能有多点时间,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和他分享同样的空间,嘴上却只不肯承认。
晚上,回到宿舍,同舍的姐妹不约而同用了惊讶的语气说,今晚月亮西边升了,咱们妹妹居然放着好好的席梦思不享用,跑来这儿,没热水没热炕的,要不,妹妹过来和姐姐挤一铺?
我讪讪地笑,夜深路远,又湿又冷,就懒得去了。好歹把她们的好奇心给搪塞了过去。心里就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明明就是心里有鬼,还生怕别人看出蛛丝马迹来。
蛋蛋还是那样子,见了阳光就长,灿烂无比,每天没心没肺地在我眼前晃。他不知道,我的眼光洒在了他身上,像月光,满满地,是清辉,不灿烂,但有足够的温度。
光阴一点一点流逝。最好的时光却仍只停在自己欢喜的那一段。
朱天文说,最好的时光,并不是真的美好无匹,而是无法回去。一切回不去的时光,衍生出了的无限怀念,加剧了它的美好程度。
在无限的念想里,加剧了美好程度——他的身上有我无数的幻想与梦。我的地久与天长,静止在他的手上。我放给他的东西,太多。也许,会沉重呢。他可负得动?
我想我回不去了,那时的月光。又想起他来,很热切。可是,他却从没有好好地陪我看过一次月光。他总是很忙,很向上。可我知道月光也可以很温情,很向上。倒回到十六年前的那一场夏夜的月光。
那时的乡野人迹并不多,林木苍翠,野果芬芳。跻身乡野里的学校,去家八里有余,课后的那一点时间,要往返是不可想象的,无奈,住校。
常常,在有月光的晚上,早早地洗漱。然后,在学校旁的小松林里,听泉水潺潺地流过,看月光柔柔地洒落。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真的看见了。
那一片静谧安详,像大海,无边无际。如此的宽,波澜不惊,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容得下的呢。那个时候,我居然一边在读着王维,一边又在读着席慕蓉,就着朗朗月色。
月圆的晚上
一切的错误都应该
被原谅 包括
重提与追悔
包括 写诗与流泪
把所有的字句
都托付给
一个恍惚的名字
把已经全然消失的时光
都拿出来细细丈量
反复排列成行
一切都因为
那会染 会洗 会润饰的
如水的月光
如水的月光。如水的诗。时光九篇。此时,无限念想,没有月光,找不到出口。
将整个身子蜷进单薄的衣服里,读着寂寞千年的文字,想象那些凝结了月色的别人的故事。这样的夜里,时光与月光,注定有一个绕不过去的藉口。
都是些注定了的事。注定要遇见的人。注定要读的书。注定要等待的月光。
书是蛋蛋读过的,《诗经》,上面有他的笔迹,他的字就像他的人。看他写歪了的那一行批注,想起他的笑,寒夜里,如身浴暖流,嘴角就会微微地张开。
何妨,在幻想里,再来静静地等待一场月光,静静地等待一个可以天长地久的月光故事,可以写在诗经上,入风入雅入颂,给月光下的蛋蛋从头再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