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个家,生活才会更有意义;有了一个家,就会明白幸福的含义。
01
村里原来有个光棍,在家排行老四,我们暂且叫他四叔吧。打我们记事起,四叔就跟别的大人不一样,他头发总是留得长长的,在脑袋上竖起来,东一簇,西一簇。胡子拉碴,衣着邋遢,要不是上衣扣错了扣子,就是裤子拧巴着折子。
他总是一天笑呵呵的,没有来由的乐,而且似乎更加喜欢孩子。他竟然能跟我们小孩对上频道,有时候聊起天、开起玩笑来比其他大人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他能给我们讲如何才能掏到麻雀的蛋,什么样的蟋蟀叫声最好听,抓蚂蚱时要注意那些细节。他还会讲起他们,也就是我们的父辈们,小时候下河抓鱼的趣事。
当我们对他所说的话提出质疑时,他会笑着嘟囔道,“回家去问你爸去吧,当年我们都一起干过这事”。说着他便更加得意的哈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这些小鬼还不信呢”。
村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他也总是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他的“见多识广”,自然使得他成为孩子的中心。奇怪的是,他不像其他大人一样一天忙忙碌碌,他总有充足的时间,在村口、庙门口和孩子们一起玩耍逗趣。除非特别农忙的时候,他才会下地。
最农忙时,孩子们也得帮大人下地干活。下地的孩子在田里看到他时,他也不忘开几句玩笑。而男人们也总是热情地回应几句,有时,竟然也为了当年在河里捞的大鱼究竟是多少斤,而笑着争起来,孩子们在旁边也不停地插话。
女人不失时机地笑骂一声,“再闲聊,中午你爷俩到你四叔家吃饭去”。男人这才和孩子收住话头,说一声“走了”,老老实实跟着女人去下地干活了。
而四叔还提高嗓音一个劲地说,“好啊,你爷两别来,让你妈中午到我家来,我给她做油泼扯面”。
女人听了,边走边笑骂一句“老四你个光棍汉,再胡说打断你狗腿”,路上的人便都笑做一团。而四叔在一片笑声中更是得意极了,甚至有点眉飞色舞。
当所有的人都下地开始买力干活时,回头总能看到四叔无精打采垂着个脑袋,拄着锄头,静静地吸着烟。
家是女人的世界,一个家里没有女人,就没有了家的气息。
02
村里人都知道,四叔家的饭就是四叔做的,生一顿熟一顿,早一顿晚一顿,没个定数。四叔的家里,只有他和年近80的老父亲。
80多岁在当时的农村,就是好大的年龄。印象当中四叔家的爷爷,总是搬个小凳子,坐在自家的门口、巷子口或庙门口。
老爷爷鹤发童颜,精神状态还不错,带着一幅金边圆形老花镜,用一条绳子拴住眼镜腿,紧紧地套在脑袋瓜上。他脑袋中间虽已秃顶,但四周生态保持不错,头发浓密地泛着白色。
他还留的一嘴漂亮的胡子,这一簇胡子,十分整齐,颜色都已接近全白了。老先生谈起话来,先干咳几声,嗓音虽然挣扎着很高,但总感觉喉咙里有个东西,时不时发出一个怪响。我每每听到他说话,就会猜想,是不是四叔做的半生不熟的饭,卡在了老爷爷的喉咙里。
虽然老爷爷嗓音怪怪的,但他的形象,要远远高于四叔邋里邋遢的样子,有时候我都怀疑四叔是不是他的亲儿子。
令人惊奇的是,一个光棍儿子用半生不熟的饭竟然可以喂养出一个气质非凡的老爷子。后来才知道,老爷子有个能干的老太太,也就是四叔的妈妈。
他们总共生了五个儿子,前两个都已成家单过,日子过得也不错。老大是个小包工头,老二是村里的干部,老三早早考上了学,现在在省城工作,老五大学毕业后也在临近的镇子上当干部。只有老四光棍一条,还和老爷子老太太在一个院子里生活。
四叔家的奶奶,要比老爷爷小十几岁,这几年是给在省城工作的老三带孩子呢,才把老四和爷爷两个人扔在了家里。
这样的家庭放在村里任何一个家里,都会是个很好的家庭,而只因为四叔一直打光棍,奶奶又长期不在家,才显得这个家没有家的样子。
等我们稍大一点懂事了,也会和四叔开玩笑。有时候到饭点了,各家的女人开始扯着嗓门招呼在外贪玩的孩子回家吃饭了。我们会不怀好意地说,“四叔,回家吧,四婶给你把饭做好了”。
他听了也并不生气,只是笑骂到,“你们这些小鬼,欺负我一个光棍”。有时候,我们也会冷不丁地问一句,“四叔,四婶在哪呢”。
这不防备的一句话,直刺他心里。他一时语塞,眼神空洞地盯着前面,若有所思。半天才回过神来,笑道,“在你四婶他娘家长着呢”。
一句话逗的大家都笑了。
家是女人情感的归宿
03
直到四叔家奶奶从省城回来,才张罗着给四叔找个对象。那时已经三十好几,都快四十岁的四叔,一天依然过着四处闲逛,逗小孩、赶庙会、跑集市的生活。
那是邻县跑出来的一个女人,据说本来已经有老公有孩子了,孩子好像都已经上小学了。但她原配老公是个酒鬼,家暴很厉害。对她的家暴小打天天有,大打三六九,而且喝醉酒了下起手来没轻重。
她在家里被打的浑身是伤,都不敢出门。好几次,要不是邻居出手相劝,指不定打个什么结果出来呢。当然,这些都是她和四叔成婚之后,我们才听说的。
她在家里被打怕了,确实没法过活了,才下定决心,趁着老公出去喝酒的时机逃了出来。孩子当时去上学去了,都没来的及带出来,她也估摸着要是真把孩子带出来,他老公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先跑到娘家,娘家也不敢多留,她想到去他们县城,又怕老公跟着找来。最后听说她堂妹在邻县打工,就过来投奔堂妹来了。
恰巧,我们村二妮跟她堂妹在一起打工。时间长了,知道了她的情况,也挺同情她的遭遇。眼看着三年过去了,酒鬼老公也并没有找来,而她一个人在外飘荡也可怜,就想起四叔来,便把她介绍了过来。
见面之后,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那女人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女人,而四叔作为一个快四十岁的老光棍,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女人,也格外珍惜。这事情算是你情我愿,一拍即合,女人就这样成了四婶。
自从四婶到了四叔家,那原本孤清冷寂的家里开始有说有笑了。四叔被拉入了生活的正轨,每天也开始扛着农具下地干活了。人们也经常会在田里看到这两个年过不惑,而亲密有加的夫妻在干着农活。
此后,四叔就很少在村口、巷子口、庙门口游手好闲瞎转悠,或逗孩子玩了。他脑袋瓜上顶的那一团鸡窝,也打理的整整齐齐,裤子不拧巴了,扣子也扣对了,整个人都变了个样。
四婶本身是受过欺压的女人,到了这里被四叔当个宝,慢慢心情也好了,性格也开朗了。她和村里人也有了接触,家里关系处的也很好,对公公婆婆都很孝敬。
老爷爷还是经常出来溜达,但不像往常那样巷子口一坐就是一整天了。他的说话声和笑声多了爽朗了,好似四婶做的饭不在卡住他的喉咙了。
第二年,四婶就给四叔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四婶对于原来的生活很少提及,或许她偶尔也会想起老家的儿子吧。但看的出来,她或许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她和四叔甜甜蜜蜜地过着这种机缘凑巧而来的生活,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庭,在岁月流逝中,栽培着生活的希望,慢慢拉扯着小孩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