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时候我会被一种颜色攫住,像我最近手上织的这一款貉绒,叫午夜黑。我边织边想,久娭毑莫非真的快不行了?
我到长者之家先去了久娭毑的房间,她背对着我坐在轮椅上,我叫了一声“妈妈”走到她跟前,她一见我就哭起来,用普通话说:“女儿啊,我的女儿啊,我好想你啊!”我蹲下来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抚她。久娭毑继续用普通话说:“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啊!”以前她也是这样,有时候的表达会很夸张,一反她的理性和强势,令人觉得琢磨不透是真是假。
看到久娭毑脆弱到如此地步,我想她是不是要回归到婴儿状态了?我带了婴儿奶瓶给她,以便她躺在床上喝水。我也对她说过:“妈妈,你把自己当婴儿吧,这样会舒服一些。”对于强势了一辈子的久娭毑,让她示弱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从护工对久娭毑说话的口气,我已经听出来她很不耐烦了,因为久娭毑的确很难搞。外套一下穿一下脱,刚刚抱她坐到沙发上不久,又要换成轮椅出去逛逛,更何况还有多次的大小便。而且久娭毑的需求是要一秒不差的关注她。她现在的确像个全能自恋的婴儿,她有婴儿的霸道,但又没有婴儿的可爱。
久娭毑哭诉说:“她对我好呢,我好喜欢她的,我欠她好多情,没办法报答。”我说:“这些都是她应尽的职责,表示感谢就可以了。”
护工出门以后久娭毑就眨着眼睛对我说:“都是好恶的。”
久爺爺洗完澡从对面他的房间里走过来,他的精神状态很不错,自从给他请了一个一对一的护工以后,他像换了一个人,也不再吐槽了。
趁久娭毑去走廊逛去了,久爷爷对我说,最近久娭毑经常说胡话,让我把原来久娭毑跟单位离退办联系的人的电话要过来。我有些惊愕,久爷爷说:“人老了嘞,不晓得信就走了,快得很。”
等久娭毑回到房间,我让她把手机打开,她手抖抖索索地输了密码,我把他们两个单位的联系电话留下来,打过去说以后有事跟我联系。
以前久娭毑经常用微信给我发语音,多的时候我听着会烦,最近她很少发语音了,有时候会发一些奇怪的表情和标点符号。这个时候我就会通知护理部的护理人员去她房间看一看她有什么需要。
以前我看到朋友八九十岁的母亲去世了,还是会哭的稀里哗啦的,不太理解,现在我似乎get到了,母亲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挖去了那一部分,还是会疼。
我对久娭毑的怨恨在她转为弱势以后彻底消融了,不管怎样,我是她爱过疼过亲生的女儿,她也是我无可取代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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