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一场时疫,因为太过惊心动魄,至今历历在目。
时疫来势汹汹,传染性极强,医药有限,爹爹和另外两家医求见胡县令,讲明厉害,请他定夺。
中午时分,胡县令决定封村,村民进山。
那天早上,我没有告知爹爹,独自上山采野果子,返回时镇子被搬空,我蹲坐在门槛上直嚎。
往日一哭爹爹都会及时出现,可是那次,我失算了。
哭够了,我摸黑走过空洞的国槐街,去陆伯伯家。路上隐约有人们遗落的的鞋袜和不值钱的行李,丢的乱七八糟。
镇子是被坏人抢劫了吗?人都去哪了?是被坏人掳走了吗?爹爹他们危险吗?
又或是镇子上的人集体搬家了?
是我贪玩贪吃,所以厌弃我了吗?可是,爹爹视我如明珠,怎么舍得丢下我呢?
空荡荡的镇子藏着无尽的黑暗,加剧了我的恐惧。
不太长的路,我的假设有千万种,绵延着各种不好的猜测。
我摸摸索索到了陆伯伯家,他大门敞开,我欣喜地以为他在,没想到,空无一人。客厅桌子上留着一副画,上面有画着我能看懂的进山跟爹爹汇合的路线。
月光暗淡。
我在灶台上摸到一盏油灯,点燃后,看到桌子上留着一副画,上面有画着我能看懂进山路线。
我提心吊胆地照着图纸进山。
快进山的时候,我听到狼的吼叫声,不由得走得急了些,摔倒在地。
灯油洒了一地,小小的一团亮光,猛然消失,我瞬间失去了方向感。山石像怪物一样逼近,压迫感让我心一个劲儿扑腾。
我努力爬起,却被什么拽住了裙摆,我哇哇乱叫。
想跑跑不了,听到地上传来一声呼喊:“翠兮啊……救救我的翠兮”
接着微弱的月光,我战战兢兢地看到,躺在路边的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触到他的额头,灼热感由过指尖传递过来,他应该是发烧了,不知是不是染上了时疫。他无力地指向一个鸟笼,里面是一只没精打采的鹦鹉。
爹爹行医为生,就算我濒临绝境,也秉承父志。第一个念头,带他去进山找爹爹。
我克服恐惧回镇上找到一辆推车,拉他进山,他得以活命。
翠兮,他昏迷时念念不忘的那只鹦鹉,现在是我最好的伙伴。
难怪他方才惦记我的玉佩,那玉佩原本在翠兮颈上挂着的。
病未痊愈,他便离奇失踪。
不久,金兵在庆华镇挨家挨户搜索逃犯,据说找十来岁的男孩,也有人说,逃犯是大恒的皇子,在送往金国当质子的途中逃跑,我还听说,金兵把那个孩子处死了。
眼前人莫非是旧时客?
八年的时光一闪而过,他的模样只剩下一团不具体的影像,想对号入座很难。
我不知道我想起的,是不是眼前的他。若是,等他报答我吗?
呵,真的不需要。
翠兮跟了我多年,情分很深,若他讨回,我必不舍。
我心中一凛,祈祷翠兮不要来。
所以,就当从未遇见,然后各自按部就班地生活吧!
哦,他长袍对襟处所绣的花很别致,好像在哪儿见过。对,是龙蚩花,开放的龙蚩花。
我胸口似被重击,不由得喘了几口气。
人都说八百里祁福山地杰人灵,奇花异草无数,但是,从未有人采得到龙蚩花。其实龙蚩花不是长在山里,它长在……
嘘!话不可乱讲。
从我记事起,就听陆伯伯说过一句话:龙蚩花开,敌寇不来。
在药书,龙蚩花是一味绝迹的草药,可解百毒。在大恒,代表止兵戈,不见人间疾苦,是大恒国泰民安的象征。
龙蚩不是野草花,世人鲜有人得见龙蚩真容,他衣襟所绣,为何和我所见不差分毫?他究竟是谁,何德何能,把龙蚩花当做日常配饰?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那些幼时时遇见的人,就算装作不认识,也会留下印记,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