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让我给你们讲讲赌场里的门道。”广场上,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花坛边,侃侃而谈。他身材矮小,长相平平无奇,身着花衬衫和牛仔裤,显得有些浮夸,唯有右手的断指格外引人注目。
“知道啥叫「过二张」吗?晓得「溜底」是啥不?这些都只是入门技术,还有更高级的,像透视、遥控啥的。不过,那些都是高科技手段,和咱现在讲的没有关系。”男子宛如一位老师,将出千技巧讲得头头是道。每讲到激动之处,他便用力挥舞着那仅有三根手指的右手,边比划边唾沫横飞。
小夭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场“表演”。围着中年男人的几乎都是半大小孩,个个都幻想着不劳而获。人有欲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能力,还选错了方法,这可不是一夜暴富,而是万劫不复。来卦摊问卦的人,大多数都在问能不能发财,要是小夭知道哪里能发财,这个财迷早就冲过去了。
“还有一种换牌手法,就是把牌藏在衣袖里,瞅准时机,以极快的速度替换桌上的牌。”男子接着说道,说完还特意展示了一下动作。有几个年轻小子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更有甚者热血沸腾,仿佛自己已然成为千王之王。这典型就是一看就会,一用就废的情况。旁边一人忽然问道:“要是牌卡在袖子里,没成功咋办?”
中年男子咧嘴一笑,举起右手说道:“简单呀,留下手指头就行。”男子举起右手,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断面整齐,显然是刀斧所致。男子突然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小王八蛋,老子是想告诉你们,赌场里十个人有九个是老千,就你一个是傻叉,你们居然还想着从赌场发财。老子是要让你们明白,进了那扇门,还能光着鸟出来,算你运气好!”
小夭突然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吃过亏就想为后来者指条明路,如果李建基能早点遇见他,估计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但回头一想,变成现在这样也未必是坏事。人生好像就是如此,经历过风雨挫折,才能明白当初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是多么可笑可悲。
李建基迫切地想证明自己,一心以为有钱就有了一切,别人也会高看他一眼。在旁人的蛊惑下,内心的欲望被填满,最终在执念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虽说经历了波折,好在结果还不错。小夭最后才真正明白,这段因果纠缠是多么混乱。
因果从陈伟军与曹小俊两世纠葛开始,曹小俊也叫破木珠子,为了追求前世爱而不得的女人,他极尽讨好这个大当家,四处寻找“热血肥羊”以表忠心,而李建基就是其中之一。
小夭的介入,让曹小俊的痴梦破灭,逆施之魂被押,残留的怨念缠身。她自己就得承接这个不了的果,如果陈燕求果的愿望没有那么强烈,也不会自己找上门来,也可以说李建基间接影响了陈燕,让她误以为这就是她的果。
在这件事里,小夭承担的风险最大,但回报也大。从布局开始,命运就相互纠缠在一起,每一步都能让她去地狱走一遭,可所有的结果又像是注定的一样。但不管怎样,最后接受了李建基的祈念和阴卒功绩,也算是有惊无险。
风险最小、受益最大的就是李建基了,他断了贪欲,唤醒了良知,和过去彻底决裂,再也没有人上门讨债,也没有人能再蛊惑他;而最苦最悲的就是陈燕,从见到希望再到失魂绝望,一次次被希望刺破、被现实碾碎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逆天的奢想。再见,亦是永别。
小夭伸展了一下身体,换了个姿势,继续看这唾沫横飞的大戏。一个影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小夭歪头一看,竟然是胡月。哪里有新闻,哪里就有新闻工作者,这种职业的人天生对突发事件敏感,只不过胡月现在都已经是主任了,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东奔西跑。距离上次夏寮村一别,快三个月了,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
胡月早已没有当初的青涩,如今多了一份平和与沉稳。她微微一笑,提起笔写了一个“徐”字。字体工整,一撇一捺刚劲有力,就像印刷出来的一样,一看就知道练了很久。小夭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拿起纸,淡漠地看着她说:“诚惠一千块!”虽说现在大家都奔小康了,但是一个字要一千块,可真是坑人。
古人有一字千金之说。小夭这是在这儿坑人,而且坑的还是熟人。其实小夭知道她心中所想,别人看不出来,小夭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公子闭关都快十一年了,一点音信都没有,要是知道他在哪里,自己早就去寻了。本来就心烦,如今过往的记忆浮现,心里更是压抑,所以才想用这种态度冷落胡月,希望她别提这件事。
胡月也知道徐吴道消失很久了,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想再看看那个衣袂飘飘的身影,听听他轻柔和煦的声音,她不知在梦中见过多少次,可梦终究会醒,会消失,他的样子也在慢慢从她脑海中淡去,她甚至都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胡月就当作没看见小夭冷漠的表情,微微一笑,就从挎包里拿出钱来,一小沓刚好一千块。小夭看着钱,又看看胡月,不耐烦地问道:“问什么?”小夭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胡月问公子在哪里,她通通说不知道,其实自己也确实不知道。
“我听说你在这摆摊很久了。”胡月坐在小夭对面,随意地说道。小夭没有回答,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胡月感慨道:“夏寮村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也明白了很多,有些事情命中注定,强求不来,我也该放下了。我现在想问的是,我们今生还会不会再次相见?”
小夭带着几分诧异的神色看了她一眼,因为她看见胡月身上有一股气息散于天地间,仿佛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像是卸掉了枷锁似的,散发着一种自然的洒脱之意。
小夭皱了皱眉,说道:“公子曾经说过,人生的美好就在于未知,转身遇见惊喜或者苦难,都是人生的一部分。上一刻还处于不如意的境地,下一刻就有可能迎来愉悦的天空。如果有缘,自会相见。”
胡月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是啊!有缘自会相见,可缘分总是让人提心吊胆啊!”
小夭也被胡月的话语感染,不由自主地想起与公子的点点滴滴,想起那天晚上公子说的「吾之道友,相识半载,吾见汝勤奋不懈。愿汝勉之,继续砥砺前行,修炼之道,虽枯燥乏味,然期望他日相逢,汝已更上一层楼矣」。那些关切勉励的话语,仍在耳边萦绕。
这一刻,两女相对无言,思念之情在空气中蔓延,久久无法消散。“这就是人生吧。”胡月舒缓了眉头,微笑着说:“我可能要结婚了!”
小夭惊讶地抬起头。想当初,胡月还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女生,可以说她身上完美地诠释了青春的活力。后来公子有意避开她,小夭也是知道的。“哎!不对时的缘分。”小夭看着这个女人,如今青春早已不再,眼角淡淡的皱纹也预示着时间的流逝。
人生很长,也很短。有人用十年去爱一个不该爱的人,有人用十年去忘记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再回首,青春已随风而去,只留下一个人在思念里孤孤单单,摇摇欲坠。浮世万千,不得有三,镜中花, 水中月,梦中你,月可求,花可得,唯你求而不得。
既知三梦皆虚幻,何必执念惹心烦 。
看着胡月远去的背影,小夭看到了一个成熟的女人,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太阳虽被乌云遮掩,但透出来的光,依然能照亮角落里的小女孩。
小夭忽然想起了谢英红,那个自信阳光的女强人。仔细一算,也有一年多没见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了。小夭摇摇头,拿起请柬打开,新郎的名字普普通通,而结婚的日期是三个月后,地点竟然是望海楼。小夭咂咂嘴,脑中开始想象那些别人口中的美食。“是去呢?还是去呢?”
到了中午,阳光刺眼,广场上也没什么人了。那个唾沫横飞的老赌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还有几个小年轻在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小夭也无暇顾及,起身顺手将卦摊收进袖里,潇洒转身,留下一个窈窕的身姿。
“你们看见没?桌子椅子不见了!”一个男的指着小夭刚刚摆摊的位置,不可思议地说道。
“什么鬼?耗子,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真的,那女的就挥了一下手,那些东西就不见了。”叫耗子的男人还比划了一下,接着道:“你们难道刚刚没看见那边有个算命的?”
旁边一个男的接口道:“耗子,你是不是想美女想疯了?那边是有个美女在算命,不是早走了吗?”
耗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后又回头看看小夭的位置,自己陷入了沉思,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幻觉了。
第一个接话的男子搂着耗子道:“别特么的转移话题,中午你请客,沙县小吃就行,看把你吓得,我们又不是要去望海楼。”
三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走了,只有中间的男子低着头,还不时回头望,活脱脱像只待宰的羔羊。
走在路上的小夭,忽然止步,回头望向广场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看来都得换个地方了。”
小夭今天要去干件大事,她要买五头牛。民以食为天,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小夭有几大爱好,钱排第一,吃排第二。有钱才能吃,吃饱才能赚钱,这是小夭的人生哲理。出关到现在,她只吞了六只羊,早就觉得心慌慌的。
本来打算今天吃个饱,后来想想望海楼的食材应该也不错,想要去试试口味。只是希望那些海货,不要像河里的鱼一样都带有土腥味。小夭轻车熟路地来到屠宰场,青葱手指点了几只膘肥体壮的黄牛,付完款后,一手拉着五头黄牛就走了。这一幕看得几个工作人员目瞪口呆。
陶德县郊外,小夭第一次来还是和公子一起。记得公子第一次见自己化形时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小夭觉得心里暖乎乎的,如今物是人非。小夭揉了揉脸,不再沉迷于回忆。她脱掉衣服,露出洁白的胴体,皮肤洁白如玉,身材凹凸有致。只是腰部肚脐上还有一层青色鳞片缠绕,更显得妖艳迷人。
小夭现在的化形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痛苦,虽说不能说是随心所欲,但也能做到自如地掌控。五头牛看见突然出现的巨蛇,吓得四处乱窜,但是牛绳的限制,让它们只能在原地踏步、跺蹄,有的甚至已经瘫软在地。
小夭的本体如今更加庞大,蛇头和小货车不相上下,身体更是绵长巨大。青色鳞片如同锅盖,一层叠着一层。如果不是远离人烟,必定会引发恐慌。黄牛被缩小的蛇尾捆住,只听见咔嚓一声,黄牛便断绝了生机。
蛇类消化短则数天,长则数月。小夭如今有了徐吴道的指点,已经可以变回人形,不需要像以前那样需要休息数天。穿好衣服,小夭打了一个饱嗝,皱了皱眉,张大嘴巴,伸手从嘴里拿出一个铁环,紧接着一个接一个。
而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枯枝断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