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次日午后终于抵达了玛旁雍措,海天一色一望无际。“措”在藏文中原本就是海的意思,记得九寨沟的湖都称为“海子”,大片无边无际的水域,久远以来超越了人类渺小的认知范畴。然而车马劳顿加上初次登上平均海拔4500米的高原,除了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之外,一切显得格外虚幻不实恍然如梦。
司机却立即下车匍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恭恭敬敬磕头跪拜,虔诚之心昭昭令人肃然。实际上藏地的司机都比一般职业的人更有敬畏之心,身上佩戴护身符,在山顶撒上一把“风马”(一种印有经文的五色薄纸),一路念经持咒或者播放经文唱诵,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了。
继续西行不多时,塔钦便赫然在目了。冈仁波齐脚下一个不大的村落,所有前来转山者的安营扎寨驻地,周边最重要的补给休整之处。通常大家把行李放下,轻装上山,是起点也是终点。
小镇比想象中的还要荒凉,虽然有藏式也有穆斯林的餐馆,有便利店之类的杂货铺子,然而蔬菜却是稀罕之物,更不用说是水果了。当时的确是被震撼了,每周只有一次新鲜蔬菜被运送上来,眼前的只有几乎萎缩的残花败柳。
旅馆却是不少而且无论贵贱一应俱全。路过一家有着宽敞院落的简陋客栈,大概有三四十间的客房围成一圈,古老的藏式房屋结构是十分低矮的。据说房门是不宜建得太高的,不然僵尸就有可能进入危及人命,耸人听闻却也似乎不容置疑,四目毕竟是荒芜空蛮的所在。遍地的茅草虽是零星散布,却流露着其中的的自然放逸。院中的角落里有露天的水池和厕所,在诺大的高空之下人和物皆如蜗居蝼蚁。房间里摆着四五张藏床和一张长木桌,地面就是还有些坑坑洼洼的泥土地。
若干次辗转奔波的记忆里,和藏地高远清澈的天高云淡最不能相提并论的,就是令人尴尬的厕所,或许因为它原本就不属于藏地。试想,地广人稀干燥多风的辽阔草原,根本不需要此等无用之物。即使为了游客勉强盖了那么一屋半瓦,也是徒有其名,当地人不会去用,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不如索性就入乡随俗随地方便最好。
阿里一向都是太阳能供电的,所以白天没有电,晚上八九点开始供电,十二点以后也就没有了,全靠手电,头灯或许更好。房间四处漏风,仿佛听得到风在缝隙里游走的声息,抑或是氧气稀缺的幻觉也未可知。地面不是很平,床也不太稳当,翻身的时候吱呀作响。在睡袋里翻来覆去,被包裹起来不能随意屈伸的束缚,加上海拔4500以上的缺氧状态,一个个阿里之夜在朦朦胧胧之中很快过去。
夜晚极其静谧,满天的星星就在眼前似乎唾手可得。夜半起身屋外,茫茫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为何却并不觉害怕。高原之巅的夏夜,蚊虫罕至,静默冷寂,人迹难觅,似乎一切都在沉睡蒙昧当中,如此安详空渺使人几乎不敢肆意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某种甜味,有点像南方某种脆生生的地瓜之清香。天边夜色凉如水,醉人的旷寥甘美有如佳酿,不禁暗想天界也不过如此吧,在无垠天地之间裸露着水晶般剔透的纯心。(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