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TONGNV
收到信时,舒芜扫过照片首先看了信纸上短短几行字,她对“野马”两个与生俱来的字感到惊讶,从未有什么人明确的以这个词来形容她除了她自己和她的母亲,她恍然大悟,觉得那个男人把她看的有些透。在她看来,被人看透就意味着失去了内心,被勾走了灵魂,是一件异常可怕的事,她不愿甚至讨厌被别人看透,蒲玉也不例外,庆幸的是,她觉得自己的心依然完好无损。“精灵”二字她非常喜欢,“女子?嗯,我确实是个女子,‘精灵的女子’,这五个字好极了,灵性的青蛙嘛,那是你。”她心有欢喜地想。
读完那封信,她从桌子上的照片中拿出自己的那张仔细端详起来。“这样看起来确实很美,白果河、青石桥、纷飞的大雪、被掩盖的麦田,多么美好的意象,我还是第一次在白果河上与这些冬日之美景完全融合呢,这将是我之于白果河最好的留念了。”她对着自己的照片自言自语,她喜欢这种满心欢喜的自言自语。
她把那些照片放在自去年以来就随身携带的淡绿色四方相册里——相册里的照片有关故乡,封面上是“往事如烟”四个彩字——并把自己的那张放到首页。合上相册,她思索着将要给他的回信里写些什么。
她摊开信纸,一字一念地写到:
蒲玉:
非常感谢你为我拍摄了这张美好的照片,很有纪念意义,我将一直保存。还有,我想我们既然已经拍了它的夏季和冬季,就要拍出它的春季和秋季来,天地万物瞬息万变,四季轮回各有所长,我们都应该留住才是。不过,春秋两季我不得空回去,只能劳烦你来拍了,并且,谢谢你!
舒芜
1993年2月28
一个星期左右,信寄到了蒲玉手里,他读到舒芜的拜托喜不自胜,恨不得立马离开学校飞回白果河去。爱情的暗潮涌动让他无时无刻都充满着无限的动力,他巴不得她有求于自己。
焦急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周五,下午课一结束,蒲玉就携着相机径直回家去了,他要在第二天一大早进行拍摄。
周六早晨,他很早起床,之后去往青石桥。惊蛰已过,正是初春时节,万物正慢慢的撬开土壤准备再一次苏醒迎接春回大地。他穿过她家门前的小树林经河边一路走,一路拍,白果河边的柳树嗅到春的气息迫不及待地率先发了芽,他想让此时身在标准北方的舒芜看一眼家乡正舒展着新芽便瞄准了河边的“万条垂下绿丝绦”。经过电灌站时,他下意识地下到河边去寻找一个多月以前舒芜指给他看的那处泉眼,泉水汨汨流出,有一种隐约的“咕咚咕咚”的声音,美妙极了,可惜,他也只能把它拍下来,不能同时吸收它悦耳的音律。
拍完青石桥附近之景后,他继续往南走,“济南的春天来得稍晚些……”想到这儿,他又一发不可收拾的拍起了白果河边所有他认为可以上镜的东西,包括更南边的那棵他美名曰“坟前夫妻树”的树,然后是“菩提树”和“生命树”——那已是午后至傍晚归来以后的事了。那棵“菩提树”是他一直等到斜阳洒在它身上才拍的,接着又等到了夕阳的时候,他想把那棵树还原为许多年前他在作文里写到的那个样子,他想如此一来她定会喜欢。这样的拍摄整整持续一天,直拍掉了两卷半胶卷才“善罢甘休”。
他在星期天的清晨赶回了县城,和之前一样,他希望照片能够尽快洗出。几天后,他选了五十多张照片打算寄给舒芜,他看着摊在桌子上的一张张照片,想了想,觉得缺点什么,于是效仿舒芜之做法在每张照片后面都工整的标明了拍摄日期,除外还有他给每张照片取的名字,比如“客栈”、“遗落人间”、“灵泉”、“坟前夫妻树”、“生命树”、“菩提树”、“双飞”等等,然后才开始回信:
舒芜:
你想到的拍摄四季果然是个好主意,你是精灵的女子一点不错。这次拍摄不同往常,我扩大了范围,不仅仅是白果河与青石桥,而是这个故乡里我能看到的一切,这一切如同白果河与青石桥一样都值得铭记不是吗?虽然我知道你最看重那条河与那座桥,但,我相信你会喜欢的。并且,不客气!
蒲玉
1993年3月17
又:“坟前夫妻树”、“生命树”、“菩提树”是关于三个小故事的,等你回来再仔细说与你听。
如蒲玉所说,这些镜头是舒芜之前从未想到过的,她因此爱不释手。从前,她只想过河会变,桥会变,没想过属于故乡的一切其实都在变,“它们都值得铭记。”她想。她细细的看过每一张照片,透过他给照片所取的名字去体会照片与文字对比的含义。
“双飞”是白果河上空中两只彼此追随的大雁,属于抓拍。“遗落人间”是一只丢弃在河边的白色瓷碗,瓷碗有些脏兮兮的,上面画有左青右红两只苹果,右上角是同样的红色写出的“meitiflower”。“客栈”是她上大学以后不久,庄上某户人家另外建在河边一块田地里——她家与电灌站之间——开门向北的三间砖瓦房,屋顶由一片片青瓦和红瓦混合铺就,左边两间是厅堂与卧室,右边是一间矮小的厨房,烟囱已熏得漆黑;屋前紧挨着屋檐处由几十根圆木粗棍搭起了一排石棉瓦棚子,棚子下面有一些随意摆放的简易的桌凳——木条与木板之最原始条框组合;最右边即厨房拐角处有一小排枯黄的芦苇编成的围栏。房子周围除了树就是麦田、河流,离远些看,确实像古代漫天地里唯一的客栈或驿馆。看到“客栈”这张时,她突然记起腊月二十那天她正好从那里经过,“当时大雪,我怎么没有想到把这所房子拍下来呢?”她有些懊恼的想。“灵泉”是她最早发现并且最爱的那处与他分享过的泉眼。“坟前夫妻树”、“生命树”、“菩提树”是三棵充满意境的树,她认出了柳树与槐树,没认出那棵所谓的“坟前夫妻树”。“麦田里的守望者”是一位手拿镰刀立在田间远望的农夫——村里的裁缝舒大爷。“乡魂”是白果河……
“他很用心,”她想,“他一定知道每样东西都有它的故事,而他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值得回味的属于故乡的故事,同时,他又是如此认真的对待我的建议,真是一只可爱的青蛙。”舒芜决定在信中对他表示特别感谢。
她的回信让蒲玉找到了一个可以与她始终保持联系——而非只是四个季节——的方式,那就是不断地寻找白果河边可拍摄的素材。他清楚的知道每一天故乡都在变,特别是节气变化所带来的万物之大改变,加之一样事物总有千张不同的面孔等等“理由”,使得他几乎每隔两个星期就会给她寄去十几二十张照片,意为让身在远方的她看到家乡一点一滴变化着的样子。等到寒暑假期她回家来时,他们自然就会按约定好的日子再次同行。
这种依靠照片来往的日子持续到她毕业,也正是这三年多的时间使她对他由起初的只是感兴趣渐渐发展为一种可以称之为朦胧的爱情的东西,她这匹完全的野马只剩下了二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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