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隔壁刘夕的操作室还亮着灯,我轻声进去看了看,刘夕正在缝合死者的伤口,缝合好后整理遗容换上寿衣便大功告成。
刘夕已经掌握了我八成功力,很多地方做的比我还好,比如缝合,她的缝线排列整齐,间距匀称,伤口处理的干净,就连我也要甘拜下风。
我和刘夕一起将这具遗体修复完,刘夕要来帮我被我一口回绝,她今天辛苦一天也累了,嘱咐她吃点宵夜早点休息。
薛师傅操作室的灯早灭了,看来早就完成了工作,回去休息了。
我转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又回去继续工作。
将拼接的骨头一块块装回原位,再隔着皮肉将分散的骨头组装在一起,连接成一个整体,面部的伤口从内部用鱼线进行缝合,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隐藏缝合的痕迹。
紧接着清洁、消毒、穿衣、化妆一气呵成。
砰!
关上冷柜的门,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腰背的骨头咔咔作响,似乎在提示我该休息了。
虽然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工作,但我现在还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今天修复的这两具遗体还是三具之中相对容易的一具,第三具难度更大!
第二天,面对操作台这具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遗体,我不知从何下手。
遗体遭受过猛烈的撞击和挤压,和多数受害者一样全身骨折,头部有明显的撞击痕迹,额头头骨骨折凹陷,应该是没系安全带头部撞在操控台上导致的,与此同时还遭受了较为严重的烧伤,光只是这两种伤,修复的难度就已经很大了,可是这名受害者还经历了汽车的爆炸,身上有多处因爆炸导致的开放性伤口,面部、腹部、大腿都因爆炸缺失了大块的组织,修复起来难上加难。
昨天在察看遗体时我本可以放弃修复这具遗体,但是这是一具十岁小孩的遗体,而且听王阳说,孩子父母的遗体在昨天已经因为无法修复而选择直接火化了,于是我决定挑战一下,尽全力复原这名孩子的遗体,以宽慰其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破碎的心,让他可以示人的遗体成为不幸中的万幸。
只有一天的时间了,时间紧迫,工作量巨大,我不敢耽搁,只能立即投入工作。
将遗体清理一遍,将破碎的组织分类摆放好,将死者身上的血、组织液、污渍进行擦洗,将腹部从开放性伤口外露的器官进行复位。
先从较为简单的躯干入手,将手脚骨折外露的骨头进行复位,用纱布将手脚缠绕在木板上进行固定,用塑泥填充大腿和腹部缺失的部分,再用鱼线将伤口进行缝合。这样一来,穿上寿衣便看不出这些惨不忍睹的伤口。
剩下的便是最难的头部,撞击、烧伤再加上爆炸伤,整张脸几乎没有好的地方,脸颊的爆炸伤更是导致一大块肉缺失,从伤口直接能看到死者的舌头和牙齿。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从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应该是刘夕,按照时间推算,她那边差不多应该结束了,我便没有回头,继续小心翼翼地擦拭死者的面部。
谁知传来的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样邵师傅,进展如何?”
回头一看竟是来支援的入殓师薛誊!
我见来的人是他,便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
“还可以,今天应该能完成。”
薛誊往前走了两步,伸头看了看死者的情况,叹了一口气:“唉……这具遗体损伤成这样都没有修复的必要,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我继续用手中的毛巾擦拭起死者千疮百孔的脸,用实际行动来回应他的提问。
“他的眼皮都被烧烂了,眼珠子都露出来了,眼皮你准备怎么修复?”
眼皮的修复也是难点之一,因为眼皮的皮肤和其他部位不同,更加柔软娇嫩,直接用塑泥看起来僵硬太假,用其他部位的皮肤看起来也会有违和感,但是除了这两个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薛誊见我没有回答便猜到我还没有好的解决方法。
“我刚入职时和你一样,想做一个优秀的入殓师,想要尽全力修复每一具遗体,所以我经常加班加点,从来都没有怨言,但是社会给了我狠狠地一巴掌,把我打醒。”
“发生了什么?”我继续手中的工作问道。
“我们单位有三名入殓师,而我是三人中技术最好业绩最多的那一个,多年来没有收到任何投诉,各方面都比他们强,但是每年的优秀员工都是他们的,领导从来没有给过我,这我也无所谓,一个优秀也就几千块钱,我也看不上,但是在评职称时,依旧没有我的份,我感觉这么多年的工作没有得到领导的认可,非常的可悲……”
听到这里,我放下了手中的毛巾,继续听他说。
“他们不就是有关系还送礼么,我当时年轻,非常鄙视这种行为,认为自己只要好好工作,表现突出会得到领导的认可,但是我还是太年轻,想法太简单,我不但没有晋升职称,还成了领导和同事眼中的工作狂,大家都以为我喜欢工作离不开工作,所以把没人愿意干的工作都安排给我,最后我也学聪明了,混日子谁不会,能推就推能躲就躲,这样我也轻松,这么认真干什么?又没有人能看到,入殓工作完成就火化了,一切都是徒劳。”
我抬起头轻声地说:“怎么没人看到?你能看到、死者亲属可以看到、死者在天上也能看到!”
薛誊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嘴角不停颤动,始终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我们这个工作是神圣的,死者和死者的家属非常需要我们的存在,薛师傅,你入职的那个年代还比较落后,思想封建,肯定受到了比我更多的偏见和嘲讽,我不知道你干这一行的初心是什么,我的初心就是帮助死者,让死者体面的离开,给死者亲属最大的慰藉。”
“初心?”薛师傅听到这两个字愣住了,也许此刻的他正在回忆自己的初心。
咚咚咚……
此时门突然被敲响,是王阳。
王阳一进门便问:“情况咋样?还要多久?”
我看了看操作台没有回答,王阳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很显然一时半会儿完不成。
王阳吞吞吐吐问道:“又……又送来一具抢救无效死亡的,你看怎么办?”
又一具?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手上这具估计都要忙到深夜,更不要说再来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