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吃了好几个葱油饼。
起初我是想要寻找军屯锅盔的。我记得一年前杨浦区的延吉商贸城里有一家军屯锅盔店,里面有牛肉和猪肉两种馅儿的锅盔,也买肥肠混儿,可惜没有我最爱的凉混儿。后来不知道为啥这家店就黄了,可能不合周围居民的口味?
所以就退而求其次,只能选葱油饼了。
为什么叫退而求其次呢?因为我觉得军屯锅盔是更高级的玩意儿,有大量的肉,提味用花椒和辣椒,相比葱油饼的葱香而言,口味上更加丰富而有层次感,讲究的军屯锅盔要擀两次皮,上两次油酥,口感上更加酥脆,制作上稍显复杂。
但是,葱油饼和军屯锅盔的制作方法其实是差不多的,都要把面剂子擀成条状,都要放猪油和盐混合的油酥,都要把条状面皮卷成卷再压成面饼(煎的时候可以形成类似酥皮的效果)以及都要先油煎后烘烤,连用的煎锅和火炉也是一模一样。因此我怀疑,这两种食物要么是发源于同一种更早的食物,要么直接一种是另一种的翻版,至于谁翻版了谁,这就有待历史学家考证了。
上海葱油饼狂热的再次引爆可能要拜BBC节目the taste of shanghai所赐,在此之前,这种油腻的食物已经日渐远离崇尚健康,低盐低油脂的中产阶级餐桌了。但是大厨Rick Stein在阿大的摊子前一连说了六次猪油,大量猪油,大量猪油,大量猪油,猪油和葱的强烈气味,猪油香,童年的猪油香,不可否认,此刻,这种能量原子弹便化身成一种文化符号了,现在被叫做老上海小吃或老上海葱油饼。大量的葱油饼店迎来了新的生机,过去只做街坊生意的小摊子,也迎来了大量食客光顾,名号也叫的响亮起来,除了阿大,还有李向阳,提篮桥老摊头,阿姨等等。
很早之前过去一次阿大,彼时阿大还没有那么有名气,排了20分钟队,买了两个,一口咬午企,滚滚葱香从头顶压下来,然后,就没有了,连咸味都没有,我怀疑是老头儿这一炉饼忘记放盐了。Rick Stein称阿大有匠人气质,我看是未必,他只是长得比较唬人而已。
上海葱油饼的摊头还能加个鸡蛋,历来,加鸡蛋的早餐总是更高贵一点,通常也要贵个一两块钱。但是其制作方法却非常简陋,无非是煎锅上再打一个鸡蛋,当鸡蛋黄呈现半凝固状态的时候就把葱油饼从火炉里取出,压在鸡蛋上再两面煎一煎,制作工艺上简直不值一提,你看人家河北一带鸡蛋灌饼,好歹是把鸡蛋灌进饼里,是要考验手艺的。
总体上而言,上海的传统早餐和中国其他大部分地方一样,我称之为苦力餐,豆浆廉价却有营养,油条,大饼,炝饼,麻团,也是廉价但富含油脂和淀粉,绝对是码头苦力,棉纺厂包身工一天充满元气的开始。至于葱油饼这种富含猪油,葱,还能加个蛋的能量炸弹,绝对是新社会的产物,其历史肯定不超过40年。另外提一下,不久前一直到现在,都流行夜宵吃豆浆油条,我不知道这个风气是不是桃园眷村带起来的,一度有很多半夜豆浆油条店开的到处都是,像我这种自认的1/3个广东人会觉得这件事特别诡异,会不自主的想到这是不是意味着上海夜宵文化的贫乏和窘迫?
可喜的是,整个上海的饮食品味是往上走的,在市政拆违的攻坚战里,越来越多的路边廉价小吃摊和夜宵档消失了,连同一起消失的是各种廉价糟糕却有时候还美味的食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葱油饼是幸运的,它已经成功进化为一个符号了,就算你在路边吃不到了,你还是有可能在政府发牌的社区菜市场里吃到,也还可能在日渐萎缩的老小区里吃到。至于还能吃多久,就要看日渐高端的人民群众接不接受了。
另外要提一下最近在上海开了好多分店的锅盔店,那是武汉锅盔,虽然也用油酥,但是纯在火炉里烘烤出来,放不久就软趴趴的,也不酥脆,也不香,薄薄一层面,不知道为什么还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