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回家,夏天是个相对愿意回家的季节。春天大风咆哮,秋天收获繁忙劳累,冬天又是心胆俱寒的冷。
田园开始青翠了,见之忘忧。黄瓜花朵嫩黄,茄子紫花稳重,豆角花一豆浅紫,小葱成排列队,带着土地清新的滋味。
我家是地理上最小的单位了,村乡屯。我小时候不懂,投胎的这棵大树上枝叶繁茂,为什么要把我生在最底层。
云厚天低,树木郁郁葱葱,这是忙碌的人眼中的田园吧。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眼就能看到的天边,积蓄了我多久的寂寞。
一个向往远方的人,在交通不便的从前,望着云白湛蓝的天,像一口大锅扣住人间,这是世人眼中的桃花源,却是一颗热闹灵魂里永远突不破的远。
每次回来都要庆幸,还好我离开了。
窗外大棚林立,农村这几年变化明显,之前回家有的有了滴灌喷灌,据说现在这么多大棚也是政府有补贴,貌似欣欣向荣,却还是逃脱不了靠天吃饭,生活艰难。
天很旱,一个叔叔来我家,跟我爸聊天。黑瘦干皱,说买了八千块钱的圆葱种,天太旱,没出苗,都瞎了。
瞎了,东北农村里习惯用这个字表示绝望。
据说邻村还有一对夫妻,因为不出苗焦急,生气拌嘴,最后双双自杀了。
缺水?多遥远,像故事,像非洲的天边。可是,有多少人,正被这自然的不肯继续馈赠,就断了生命的根源。
大棚满满,里面都是蜜蜂一样的人,不回家时候可以忽略。可是回来时看到,还有很多我的亲人。总是难免难过。
大棚那么大,活计那么多。想起大学时候填出身,写农民时候总是觉得难过,难过的不只是自己行走的艰难,更多的是,在时代怎么发展后,农民是付出最多体力却收获最小的人。
也许,一代人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孩子再遇到此刻时,能为他的父母不再那么辛苦,感到幸运。
去镇里,最是轻松开心,门口就是市场,五点就摆满了蔬菜水果,花果缤纷。市场里一排小棚子,人潮如云。热腾腾的烟火气。
女子都活的轻松潇洒,不用上班,串串门,打打麻将,空闲时候开车去榆树哈尔滨。
开门就是街道,喧喧闹闹,热热闹闹,却一点也不匆忙的人间。
心理医生在这里怕是要失业的吧,舒心坦荡。没有名利场。
亲戚散落。
又去了趟榆树,看了看我姥姥。
人越多,车越多,房子越多,变化越多。
清华帝景是进城就有的高层,守着实验中学这块宝地,傲视群雄。
想起前一段时间和一个朋友聊天,他家是长春本市的,小时候家境优渥。他说,“知道为什么学区房这么火吗?因为你们大多数来到这个城市的都是靠学习。所以觉得这是一条上升最好或唯一的路。
可是,其实我接触这么多人发展的路径,其实做生意或者其他才是更能成功的路。”
我没有办法接话。
因为我身边并没有什么人真正很成功。
大家出身相似境况相似,只不过把圈子筛选成了一群更努力的人,可是,思想还是很难突破出身。只能这样吧。
我在榆树只上了一年学,人还没来得及好好熟悉,就都散去了,可是,还是有一些美好的回忆,想起和我师父打台球,想起和一群人去公园唱歌,想起吃麻辣烫汤都要喝光,每走一步向上的时候,都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时光了。
还是要回来的,长春道路拥堵,楼宇繁密。
可自己房间里的一切,都足够熟悉。
我还是并不喜欢争夺,可是我也不喜欢甘心。
我在农村时总是试图拍死所有的苍蝇,可是苍蝇总是层出不穷。
苍蝇就像乡村里挥之不去的那些黑暗面,贫穷、劳累、收获甚少,更容易得癌症。
拍不尽,拍不穷。
可是,那下一代又下一代,总还是要靠读书来改变命运。
就像那些终于逃离并过得很好的四散在全国的孩子们。
可以不再回头,可以偶尔回头,可是也终于,有更好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