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大时代道德篇(三):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之为真。
民国十六年的秋天将至,坐镇北方的张作霖收到了一个让他又喜又惊的消息,能够与其共逐鹿的两大直系军阀,吴佩孚和孙传芳相继在南方战场败北。一代玉帅吴佩孚在湖湘前线的主力分崩离析,武汉重镇失守,不得不仓皇北上收拢援军。五省联帅孙传芳也丢掉江西、福建以及浙江三省地盘,只剩下苏皖两地同样摇摇欲坠。一直在关外厉兵秣马的奉系军阀,终于等到了饮马长江的机会。张作霖对于奉军能否力挫南军也没有底儿,不过“假道伐虢”的伎俩却是轻车熟路,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凭借声望东山再起的吴佩孚,此时面临着空前的危机。
虽然吴佩孚比张作霖年长,但是因为张作霖与老上司曹锟的亲家关系,自然不受张作霖待见。当然,吴佩孚一直也瞧不上奉系军阀,就像张作霖瞧不上他这个师长出身的“吴大帅”一样,奉系军阀在北洋军阀中的出身自然不算一脉相承,直皖两系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北洋袍泽。不过各省北洋袍泽的慕名相助,“十四省联军”的阵仗,着实让张作霖心甘情愿地和吴佩孚换了兰帖,以兄弟相称。此时的吴佩孚,怕好言好语劝不住张作霖收手,于是在夸下“尚有雄狮十余万,立足恢复武汉”的海口后,再次补发一电:“弟如视兄尚有可为,请稍助饷械听其自谋,否则可自取之!”
其后,吴佩孚收拢靳云鹗以及魏益三等部人马,在武胜关至郑州一带摆开阵势。张作霖知道这位兄长的脾气,所以采取步步蚕食的方式抢占直系军阀的地盘,以免将吴佩孚逼上梁山。在相继接收保定和大名等地盘后,奉鲁联军开抵石家庄,曾经的“保定王”曹锟再也坐不住了,作为直系军阀名义上的首领,自己的故里保定是待不下去了,于是移居郑州投奔吴佩孚而来。对于曹锟来说,吴佩孚不仅曾救自己于囹圄,是自己帐下难得的“千里马”,更是此时直系军阀唯一的希望。
为了修缮直系军阀关系,曹锟用老上司的口吻告诫吴佩孚说:“你善于将兵,但不善于将将,身为主帅,最忌使酒任性,你对诸将动辄怒骂使之难堪,何能责备他们不服从命令?你不允许他们发表意见,岂不是自己蒙蔽自己的耳目?”对于曹锟告诫吴佩孚的这一缺点,其实也是北洋军阀的通病,北洋群雄能够拉起人马起家,自然对于怎样与士卒相处烂熟于心,但是随着权柄的高升,在尔虞我诈的宦海游戏中,交往的对象已经变成了浸染宦海多年的草头王,自然不可相提并论,更严重的是自我膨胀后的目空一切。
最终,不难发现这样的性格,之前在很多北洋枭雄身上都有体现。冯国璋敢于密电反袁,底气自然是经营东南多年,身具长江三督之首的实力。段祺瑞对日借款敢于一意孤行,依靠的也是阁臣之首的权柄以及皖系军阀的筹码。就连张勋敢于堂而皇之地上演闹剧,也是因为被扶上了督军团盟主的位置而妄自尊大。告诫完吴佩孚的曹锟,也曾声泪俱下地向直系军阀诸将哭诉:“子玉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是他的心地是很好的,现在是我们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必须同心协力,辅佐子玉才是。”不过吴佩孚未曾察觉出,自己也变成了自己曾经反对的那种人,在疏狂竟误英雄业的背后,对于人心所向的伤害,悄无声息却也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