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言
林薇刚走出写字楼,手机就在包里震动起来。她以为是张总监的电话,掏出来却看见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心脏猛地一缩。
前世这个时间点,母亲正在医院做第三次化疗,电话里永远是刻意放轻松的语气:“薇薇啊,妈今天能喝下半碗粥了,你别惦记。”而她每次挂了电话,都要躲在楼梯间哭十分钟,再红着眼圈回办公室给张总监端茶倒水。
“喂,妈。”林薇深吸一口气,把声音里的颤抖压下去。
“囡囡,入职第一天怎么样啊?”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里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张总监没为难你吧?昨天跟你说的,女孩子在职场要机灵点……”
“妈,”林薇打断她,喉咙发紧,“我辞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是杯子落地的脆响。“你说什么?”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可是国企!多少人挤破头想进的地方!你是不是得罪人了?还是……”
“妈,是我自己不想干。”林薇靠在梧桐树干上,看着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织出的光斑,“那个张总监不是好人,我不想跟他耗。”
她没说性骚扰的事——前世母亲知道后,一夜白头,拉着她去公司大闹,结果被张总监反咬一口,说她们敲诈勒索。这一世,她不想让母亲再受那种委屈。
“傻孩子,职场哪有绝对干净的?”母亲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哭腔,“妈这病……你没工作怎么行啊?”
林薇鼻尖一酸。前世她就是被这句话捆住的。母亲的医药费像条无形的锁链,让她在张总监面前一次次弯腰,直到把自己折成了再也直不起来的样子。
“妈,你信我一次。”林薇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坚定,“我能赚到钱,比在那个公司多得多,还能让你好好治病。”
她记得,2010年的秋天,城西会新开一家私立肿瘤医院,那里有位从国外回来的专家,正是母亲那种病的权威。前世她直到母亲去世都凑不够挂号费,而现在,她知道下个月股市会有一波短暂的暴涨——那是她用十年记忆换来的、最稳妥的第一桶金。
电话那头的母亲还在犹豫,林薇已经听见了护士催着换药的声音,赶紧说:“妈,我晚点去看你,给你带城南那家老字号的藕粉,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挂了电话,林薇刚转身,就看见李曼站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手里捏着手机,眼神躲闪。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刚才打电话时太投入,竟然没注意到有人跟着。
李曼被她看得不自在,硬着头皮走过来:“林薇,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打算找什么工作?”
林薇看着她眼里的精明——这姑娘显然不是来关心自己的,是来探口风的。前世李曼就是靠把她的私事添油加醋传给张总监,换来了提前转正的机会。
“还没想好。”林薇淡淡一笑,往地铁站走,“可能先休息几天。”
李曼跟在她身后,像只嗅到血腥味的小兽:“其实张总监刚才在办公室发好大的火,说你‘不知好歹’,还说……”她故意顿了顿,“说你是不是跟哪个领导有关系,才敢这么横。”
林薇脚步没停。这种嚼舌根的把戏,她三十五岁时见得太多了。
“对了,”李曼忽然提高声音,“刚才行政部的王姐说,你的入职资料里,紧急联系人电话是空的。她让我问问你,是不是忘了填?”
林薇猛地停下脚步。
紧急联系人。
前世她填的是前夫周明宇的电话。那时他们刚结婚,她以为那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直到三十五岁被裁员,她哭着给周明宇打电话,只换来一句“我早就受够你这怨妇样了,离婚吧”。
而现在,22岁的周明宇还在千里之外的大学读博,他们要在半年后才会因为一场辩论赛相识。
“我记不太清家人的号码,”林薇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曼,“等想起来再补吧。”
李曼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讪讪地笑了笑:“也是,刚毕业难免慌神。那我先回公司了,王姐还等着我回话呢。”
她转身快步离开,走到街角时,飞快地拿出手机,点开和张总监的聊天框:“张总,林薇说不知道家人电话,有点奇怪。而且她刚才打电话说要赚钱给她妈治病,好像家里条件不太好……”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李曼抬头,看见林薇还站在原地,正低头看着手机,阳光照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藏着什么秘密。
林薇确实在看手机。她打开备忘录,手指飞快地敲下一行字:2010.9.15,城西肿瘤医院专家门诊,挂号费800元。
然后她点开银行APP,看着里面仅有的3526元余额——那是她大学四年攒下的奖学金。不够,远远不够。
必须尽快赚到第一笔钱。
她关掉手机,转身走向地铁站。刚下台阶,就听见两个女孩在议论:“听说了吗?市场部新来的应届生,第一天就跟张总监吵翻了,直接辞职了!”
“真的假的?张总监可是老板的小舅子,她不想混了?”
“有人说她被潜规则不成,恼羞成怒呢……”
恶意的揣测像细小的针,扎进林薇的耳朵。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前世她就是被这些流言蜚语压垮的,说她靠关系上位,说她被包养,说她离婚是因为不能生育……那些话像附骨之疽,直到她跳楼那天还在网上发酵。
但这一次,林薇只是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地铁车厢。
车轮碾过铁轨的震动中,她看着玻璃倒影里那个年轻的自己——白衬衫,牛仔裤,眼里有尚未熄灭的火焰。
这些流言,不过是她重启人生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
而她现在,有足够的力气,把它们一脚踢开。
地铁即将到站时,林薇的手机亮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应届生。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林薇的心脏骤然缩紧。
老地方?哪个老地方?
她猛地抬头,看向车厢门口涌进来的人群,视线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最后落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身上。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线条冷硬的下颌。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帽檐下的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正牢牢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