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城
11、一个矛盾的少年
还不到日出的时候,天刚有点蒙蒙亮;那里一种美妙苍茫的时刻。在深邃微白的天空,还散布着几颗星星,地上漆黑,天上全白,野草在微微颤动,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不多时,闹钟响了,在脑海里从远山的轻微回响,到大海的波涛,到耳边的锣鸣,从梦境拉回到现实,太远也太清晰。
起床后快速洗漱完毕,紧凑着时间的咣咣铛铛的声响,出门拔腿便往工厂方向赶路。晚上不敢熬夜,担心在温暖的被窝会怠惰因循,四五里路程不敢耽搁分毫。
清晨,整个世界是清亮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震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感觉。边往嘴里塞着早餐铺买的还冒着蒸汽的小笼包,喝着温热的含有淡淡香甜的豆浆,握在手心,隔着塑料袋烫的手心微微泛红,疾走如风,迟到了会扣工资。
有几次的清晨天空薄雾弥漫,看着总是要下雨的模样,有几次他也没带伞,他每次都心虔志诚地祈祷着不会下雨,来了他肯定会措手不及,因为他诚然的防不胜防。
身边走马观花的五颜六色的景与物,熙攘的街边小道,都与他无关。他把视线扯回直视着前方,大步流星,在道路上过往着神情各异的旁人,朝气蓬勃的大多数人,不停歇地走着,只有那去的某个终点,需要他去驻足和全力感受,那些必然经历的成长分毫不差,一点一滴都不会有所减少。
进去时他彬彬有礼地给看门的大叔打招呼,一步步逼近屋前小铁门时,已有浪潮般的噪音一波波地朝他袭来,无所顾忌地钻入耳畔,一如既往在嘈杂着的门内坊间,正逢交接班,适此最是高潮时分。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地一股股热浪混着机油的味道,冲击着他的面庞,温热的气体透过稀疏的头发覆盖了他清凉的头皮,每次呼吸,对他来说,都像喝着一口口油水,油腻着他本来无比清爽的喉头。
忙碌中人声鼎沸的车间,那些熬过夜头的工人一个个兴高采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当看到自己对班时,他们更是满脸堆笑的欢迎着,有的说着晚上这些机器运作的多么稳定,白天你可要接着稳定它们,有的说着新批次订单好打,订单量还多,真是棒极啦!
准备着交接班时,刘羽凡看着地面发亮的绿漆地坪,想着这莫不是要营造自然而然的气息吗,他用脚底摩擦一番后,感到还挺光滑。“啊哈!若鞋底平整的还真走不平稳,若是沾点油花肯定就可以不留痕迹的飘着走了。平静下心态,看着倒也青绿填满了眼底心意,青绿色看见了郁郁青青的颜色。”
很快在人群的推搡之间,刘羽凡准确定位到了一个身影,在张德厚身边比肩叠迹的人群,人多嘴杂,他挤不进去,也插不上话。有的人询问哪种新缸号的毛纱,还有没有存储,这台机器换什么样式的服装打;有没有新数据;有的是需要拿上新的需要打多少数量什么针号的产量单子,找储存卡,先把数据复制到横机电脑里,机器上的单子不够打时,都需要提前在他这里拿订量单。有的是明知故问机器的一些问题,以抱怨他这个车间主任给自己安排的机器多么差劲;有的是问今天新开的几台机器安排给谁;有的是等待被安排工作的。
如车间初学的打样师,横机要上新品时,实验样品的操作师需要调理好机器数据,适应这个新品,这就需要打一些布料样品后,才能正常投入生产。
还有每个人被安排哪几台,各种事情张德厚都要事力亲为,是这座工厂的“老妈子”,可谓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细看其工作的神情是有些焦头烂额,但其眼底不断敞开的光亮,说明他很享受这种地位。一种被簇拥被需要的感觉让他一直偏向的,虽然这一切,总是让他忙的不可开交。
刘羽凡在人群中挤开一条缝隙,艰难地走到张德厚跟前,看着他在繁忙事物中,试图从容的神态,详细比划的躯体动作,这些都难掩他眼里的一丝犹豫和徘徊。很多事情他不太熟练的指挥着,他在快速的思虑和调节着很多事,但很多事总是不和他心意,不合理着,一次次矛盾中,他凑和着去圆润着,所直面的一切,而这慢慢让他疲惫不堪。
刘羽凡保持强颜欢笑地挠着头,举棋不定,最终还是没打搅他。他像一团无足轻重的沙尘飘来飘去,竟不知默默安然于何处?终于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半个小时左右了,张德厚似乎突然惊醒似的,注意到了渐渐退后趋于角落的少年,还是因为在他身边人少了大半,他往那边瞅什么东西时不小心看到的,如此就这么很不小心的落在了张德厚的眼中,他面含尴尬神情地看过去,对刘羽凡笑了笑,挥了挥手让他过去。
这个少年激动的不知所措,疾步匆匆走去,他知道终于如愿以偿的有事可做了,踏出了独立的第一步。可是他那直打鼓的心里又想着,也希望张德厚没留意到他,他多么的想要安静着,宁静所有身心不去深入这件事。
他的内心两个影子在对话般。
影子A一本正经的说:“咳咳……这,听他人说,这张主任上任还没半年,通过关系上来的啊。”
影子B邹着眉头说:“嗐呀,我打量他许久了,他处理起问题来常是捉襟见肘,不太顺利,应是如此了,大部分人对他都不‘感冒’,有些甚至不友好,看来是不得人心。”
影子A叹了口气说:“这人啊,在做着,天看着,终会有所由不得己的结果,也许,他也是想着把老厂盘活跃些,但改革非一时之功,需长久为之,一看他凡事上,就是有些操之过急,功还没来反受其害了!”
影子B挠挠头说:“英雄所见略同,不谋而合,我也是如此想的,想来这张德厚心太大,奈何群心太小,他难以一一顾全啊。”
影子A感慨道:“不被群体接纳的人,很难长久存在一种环境里,就像大雁的迁徙,个体总是走不长远,群体里有一种无形的信仰,让一切都会安稳的、长久的进行着,这是千年文明发展至今的源泉。”
影子B默认的点点头,看向窗外……
张主任把我交付给了一个大高个男孩,杨超,外表阳光一米八几高头马大的,一身休闲装扮,短袖牛仔短裤,一头毛寸,脸瘦瘦的显得细长,扁平的大众脸。温润如玉的面容,待人处事有一股君子气息,坦坦荡荡,性格温良,与其攀谈让人很舒适。
一天相处下来,我深切地感到他的优秀,遇事不急不躁,处理问题虽慢却是井井有条,有条不紊地解决着一个个问题,算是他气质里一道鲜明的特点。杨超给人的第一印象不错,猛一看那副身板竟有一丝《网球王子》里,手冢的气范;对,乍一看就是那种感觉,那种沉稳的气场,在我所见的相仿年纪之中,也属少见。他比我大了两岁,是有家室的,听旁人提及过,他的老婆也在附近厂里上班,是一名文职会计,两人伉俪情深。
这个大环境,人们七嘴八舌的,很多信息听着听着就知道的七七八八。对于教导陌生人,他挺上心,凡事都尽善尽美,讲到机器可能出现的问题时,一丝不苟,解剖着诸多问题的解法,细枝末节也是有理有据地娓娓道来,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周到踏实,怪不得张主任专门把我安排给他,还笑着介绍认识,临走时还不忘专门叮嘱让杨超好好教。
把刘羽凡交给杨超入情入理,因为有时什么方面的细节处他搞不懂了,问其他同事和领班时,大都爱答不理,漠不关心。工厂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年龄稍大的人居多,一张张木然面容,伪装中面对着身边的人与事。
面具外的视界,繁杂亦无法言表的成人世界。而现实,让其中‘风吹雨打’的人们变得对外界生活漠然置之,这样至少他们保护着自身少受侵袭。这样至少让他们木讷的心寂静,默默的忍耐生活迎面而来的苦难,低着头人海中自顾自地成为一种常规。
杨超对刘羽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开始安排他拆布料片熟悉一下工厂横机生产的布料样式,如何拆废纱比较简便,在这里生产的布料样式更加庞杂。到晚上了,机器需要换机时,杨超让刘羽凡独自更换新色号的毛纱,基本上都得换掉,有的服装或鞋子布料的生产需要同时抽取众多纱筒上的纱线,从而让布料达到一个适当的密度。
那种情景放眼一看,上面密密挂的都是线条,纱嘴盘处可以安装的纱嘴数量有界限,对应着针盘上的轨槽,有时一个纱嘴需要穿四五条细毛纱线,或橡胶涤纶线,个别很容易崩断,机器运行时一小段时间不留意,没有注意到那根儿,整套布面下来就会有一条细缝,扯平是显而易见的瑕疵。
只能聚精会神的留意机器台面上毛纱筒的一举一动,哪怕瞌睡,也要对着他们有一丝心灵感应才行,否则直接的后果就是不完美的事物会一直在出现。当你和机器的神经绷在了一起,你们之间就会多了一层无形的联系,耳目之间一切都会有很多的论断出现。
断了要赶紧接上啊,用特殊的打结方式,虽然穿线时,好几条线打结在一起穿的,但仍然是蟠根错节的繁琐的。一切啊,细心入微,说他是高空线上的蚂蚁也不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