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从这里入海(六)

在前面的文里我已说过,我的老家北苏家庄是从五沽河南岸的南苏家庄搬过来的。南庄人称我们村为小北庄,我村人则叫他们为大南庄。同门同族的一支人为啥要搬出去另起炉灶,已无从考证。

苏氏祖宗的祠堂在大南庄,每年的大年初一祭拜祖先,北庄人都要在族长的带领下到大南庄家族祠堂去祭祖。

家族祠堂修得很气派,座落于村中央,座北朝南,五间正房,前出廊子后出厦,雕梁画栋,青砖青瓦,白灰扎缝,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宽厰明亮,古朴典雅。大门上一幅红漆黑字对联镌刻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每年的大年三十吃完早饭,祠堂内各世祖先牌位下的八仙桌上就开始摆放各种各样的供品,由后至前分别是:五碟干果(花生干枣之类)左右两边两坛酒;五碗荤素搭配的菜肴,左右两边各摆放一摞大饽饽,每摞五个;三牲(猪头、公鸡、鱼);最前排中间是一尊方形古铜色的大香炉,里面插着三根拇指粗的高香,香炉左右两边各摆放两个烛台,上插擀面杖粗的红蜡烛,两根蜡烛上各刻着四个烫金大字:千祥云集,百福并臻。

大南庄原来的老族长驾鹤西去后,新任族长对小北庄一直心存芥蒂,每年初一北庄族人去家庙祭祖,总是百般刁难。去得早了,祠堂大门未开,只能在外面等候。数九寒天,天寒地冻,族人冻得瑟瑟发抖;去得晚了,族长呵斥:你们这些不孝子孙啊,对祖宗大不敬啊;去得不早不晚,又嫌礼仪不规范。族人对此敢怒不敢言,受够了窝囊气,北庄的年轻人就给北庄的族长提建议,说为什么咱们村就不能自己建祠祭祖,族长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大南庄,我们咋祭祖?

后来,我们村也有了自己的家族祠堂,也供奉了苏姓列祖列宗的牌位,再也不用去南庄受气了。

据传说,这次建祠设坛,我的曾祖父也是主要策划者之一。

具体操作流程是这样的,从村里挑选出一批读过私塾脑子好使的年轻人,分配好各自任务,两个人一组,祭祖时务必记住各世祖的名讳。比如小仁小义你们两个负责记九世祖,小礼小智你们两个负责记十世祖…………

由于族人甚多,进祠堂内给祖先磕头要分批次进行,十个人一批,磕完头要马上离场,不能逗留。过年祭祖要行一跪三叩首大礼,为保证动作整齐划一,大南庄专门找司仪主持仪式,司仪喊:跪,一叩首,抬头;再叩首,抬头;三叩首,起。

领到任务的族人在司仪每次喊“抬头”的时候,眼睛必须迅速找到并记住祖先的名讳。回来后,根据各人记忆,抄写于纸上。为了确保正确性,第二年大年初一祭祖时,又到大南庄祖祠如法复制了一遍,跟上一年抄记的核对一番,确定核实无误后,遂将各世祖的名讳正式抄写于纸上。找匠人做牌位,依序将先人名讳写在做好的牌位上。待春回大地大雁回归之时,北庄人便开始兴土木建祖祠。

这年的除夕夜,小北庄的苏姓子孙们终于可以在自己村的祠堂里祭祖,给祖先们磕头了。

大年初一的上午,大南庄人始终未见小北庄人的踪影,族长大怒:小北庄这些不孝子孙们这是要造反么?怎么还不来给祖宗拜年?于是便派人去北庄打探消息,派去的人回来给族长如此这般一说,族长大吃一惊:不可能,祠堂钥匙一直在我手上,你可看清楚了?来人说,千真万确,跟咱们的一模一样。族长长叹一声道:小北庄有高人哪!

从此以后,我们当地流行了一句歇后语:小北庄搬家——利索(离苏,青岛方言索与苏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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