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自己去杭州旅行时,那是我第一次去杭州,所到之处,所见所闻都记于心,即使现在都记忆犹新,细节我都能想起。江南的景致,无论建筑、园林还是花草都和我出生的南方海滨完全不同,也许当时的我,觉得以后不会常来,所以看得细也走得远,生怕遗漏。没想到几年以后的某一天,我居然找了个浙江人结婚,就是传说中的路爹。虽然并不在浙江生活,但从那以后回杭州的次数却多得我已经记不清了,犄角旮旯的街道我都去过。这就是所谓的和一座城市突如其来的缘分吧。
西湖的娟秀、南山路的文艺、郭庄的幽静、灵隐寺的古朴,六合的塔、河坊的街、虎跑的泉、云栖的竹、九溪的水、西溪的湿地,然而最令我钟爱的地方是梅家坞。第一次见到,就被深深吸引,层层叠叠的茶田和茶楼,雾霭晨曦衬托着立体又丰富的绿色,那是美好的生态画卷。闭上眼深呼吸,略带茶香略带湿度的空气,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新。宁静,宁静得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处处欢歌的鸟鸣。安谧祥和的古村,是大自然和人共同创作的作品。离市区不远,却又可以置身世外桃园,来一杯梅家坞茶田里的龙井,俗尘琐事的一切都让人忘却。
梅家坞有一座朴素的石头小桥,桥旁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大树下那家97号寅初茶楼是我每次来梅家坞必定会去的地方。客来客往,老板并不认识我,我却认得此地。也许生性怀旧,从我第一次来,坐在这潺潺流水旁的这张桌子,到我每一次来,我喜欢坐在同一个位子,点上同样的菜,要上一杯他们自家茶园里种植的清茶,静静地让自己放空半日。这俨然已成为一种习惯,每每如此,年年如此,而这座桥这棵树这张桌子也成了记忆的载体。有时会有人来唱一首小曲,有时候会有路过的农夫挑着山野里新鲜采摘的水果到每桌前兜售,比如浙江常见的桑葚。第一次来时,我还没有孩子,再来时,路路一岁多,只会嘤嘤呀呀,也是在同一张桌子旁,他拿着一个大夹子不停地敲着盘子里的花生,自己逗得自己嘎嘎笑,而转眼,他已经是二年级的小学生了。景色从未改变,小河缓缓流淌,茶楼依然在,每次见到老板一家,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时光已经走了很久了。
不像闽南的功夫茶,乐趣在小杯小嘬。喝龙井,用的是一个大玻璃杯放上一小撮,特别是沏泡古人云“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质量上佳的明前龙井时,当90度沸水倒入杯中,目不转睛地欣赏叶片翻飞,在水中沉浮飘舞的姿态,那是我喝这杯龙井最喜欢的一个过程。因为睡眠不太好的缘故,我并没有天天喝茶的习惯,但这杯中的云卷云舒,随机又自然的美,多么赏心悦目。江南绿茶的舒爽,确实清新怡人。说到这里,除了明前龙井,还有一种绿茶我个人比较喜欢,那就是峨眉竹叶青。
梅家坞的农家菜,最喜欢的是清蒸鲥(shí)鱼和杭州酱鸭。作为在海边长大的人来说,我嗜鱼如命。喜欢各种鱼,无论是北到东北柴锅垮炖的大煌鱼,还是南到海里的各种斑,无鱼不欢。在我去过杭州之前,我从没吃过鲥鱼,但也就是尝上一口开始,再也忘不了它的那种任何鱼也比不了的鲜嫩。鲥鱼产于长江下游,因每年定时初夏时候入江溯河产卵而得名,与河豚、刀鱼齐名,素称"长江三鲜"。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每每想到,到了杭州就可以吃上鲥鱼,全身的毛孔就不由得兴奋起来,舌上的味蕾舒展开来随时准备好。也许是因为不能常常吃到的缘故吧,所以每一次品尝都格外珍惜。有诗描述古时鲥鱼进贡朝廷的场景:
五月鲥鱼已至燕,荔枝卢橘未应先;
赐鲜徧及中瑞第,荐熟谁开寝庙筵。
白日风尘驰驿骑,炎天冰雪护江船。
银鳞细骨堪怜汝,玉筋金盘敢望传。
杭州招牌菜杭州酱鸭,无论是楼外楼、新白鹿、知味观还是新派菜,旦凡杭帮菜餐馆都少不了这道和东坡肉、叫花鸡齐名的冷盘。但是梅家坞的就不同了,虽说少了一分高大上餐厅摆盘的精致,但多了一份农家的淳朴和情感。在梅家坞,一路都可以看到当地自家养的土鸭上了酱油之后挂在路边一排排晾晒,食材新鲜现吃现做,还可以让老板做成热菜而不是冷盘,这种改良版口感别有风味。
腌笃鲜、千张包、鱼鲞蒸火腿都是杭州常见菜,特别推荐的还有一道杭州酱爆黄鳝。黄鳝做成咸鲜辣好吃,但是做成这种甜口不去骨有嚼劲的更让我欲罢不能。这道菜里比黄鳝更好吃的是大蒜瓣,炒制过后软烂入味饱含黄鳝肉融合在其中的酱汁的大蒜瓣特别适合下饭。正如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讲的是为什么豆泡和什么一起煮,最好吃的都是豆泡。同样一个道理。
定居在北京时,叫下江南,如今移居深圳,叫上江南,无论我在哪,梅家坞的大树下有一杯茶都在等着我。无论身处何方,心情烦杂时,也常常渴望再见到那一片如画一样印在我脑海的绿色茶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