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河爱流云
(四十七)舌战(二)
郑天浩知此时火候已到,便接过话来:“范兄,你我虽无深交,但师尊生前曾言,小磊子人如其名,行事光明磊落,待人热情真诚,是我明教不可多得的好汉子,故而我对范兄是景仰已久。只可惜无缘结交。”
听到郑天浩这番言辞,范磊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想到自己幼时曾受过宋大护法的指点,青年之时也想如大护法一般行走江湖,可当时大护法已与教中高层产生分歧,多年不归,自己也受身份所限,只能将仰慕之情深埋心底,谁知此后竟不曾得睹大护法一面,实是心中所憾,此次听到郑天浩提起大护法对自己的评语竟是如此的盛誉,心中感动,只是斯人已逝,眼睛不觉湿润了。
郑天浩想到师傅的绝世风采,心中也有些激动,但这个时候可不是暗自伤怀的好时间,便趁热打铁道:“师尊一生,游离于明教之外,非是不愿承担明教大护法之责,而是不能。当时的明教高层,为了排挤师尊,不惜自伤羽翼,也要打压亲附师尊的教众,若不是大护法之职,乃是由上一任大护法亲自确定,还是终身所任,恐怕师尊早已不是明教中的大护法了。师尊一生看似潇洒,但我却深知,不能为明教尽责,是师尊一生的隐痛。”
说到这儿,郑天浩心中悲痛,也生了愤恨之情,语声不觉间高了起来:“范兄,当年之事你是亲历之人,我之所言,可有虚假?”
范磊不言,心中无力之感更甚。阿岩虽想言说,却为郑天浩此时气势所慑,不敢造次。懋修心中大赞说的好,脸上不动声色。
“我受师尊大恩,本也想为明教做些什么,可你看看这十余年来明教对我郑天浩,对我漕帮是如何做的,可有敬我这明教大护法?一个内堂出来的小子,竟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更不要说教中那些老顽固了,后来更是伙同江湖匪类对我漕帮子弟痛下杀手,若不是念着师尊恩义,那年我必率人亲赴苗疆,讨个说法。”
范磊知道如果真如此,明教虽不至覆灭,但元气大伤是必然的,心中对郑天浩的不满,也就悄然消失了许多,但要他低头认错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好气的说:“有事说事,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
懋修听他口气,强硬的态度已软化了,至少愿意谈谈了,便对郑天浩示意,可以说明来意了。
郑天浩也觉得时机成熟,这才施施然道:“范兄,既然你不想提前尘,那我就说今事,以范兄所见,如果明教还如现在这般,日日想着反朱明而复大业,可有几分希望?”
范磊虽是武夫,但亦知明廷势力巨大,明教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是自寻死路,现在能保留全教,只不过是朱明不曾把他们放在心上罢了,如果一旦真正惹来朱家皇帝的怒火,那明教便有倾覆之险,于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阿岩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范磊不语,便大声说:“倒朱之事,一日不成,便用一年十年,一辈不成,便用两辈三辈。”
啪…啪…啪…“姑娘的志气实在令人钦佩,只是我有疑问,姑娘这般想法,能代表其他人吗?”懋修一边拍手,一边说道。
“当然……能。”阿岩不觉有些心虚,但嘴上可不认输。
懋修不为己甚,接着说道:“天下承平已有两百年,老百姓早已认同了自己大明子民的身份,而明教基于黔西苗民之中,中原百姓早已不闻其名久矣。试想,若无百姓的支持,如何能成就姑娘所言的大志呢,如果只是凭一己之力,血气之勇,刺杀一两个朝廷高官,所得不多,所害甚大,惹怒了朝廷,大兵绞杀,不仅明教覆灭,供养了明教百年的苗民恐怕也要遭受池鱼之殃,从而亡族灭种了。”
听到这番话,在苗人中长大的阿岩不觉脸色煞白,嘴里喊着:“小贼可恶,不要危言损听,莫非你是朱明的奸细?我杀了你!”说着就要拔剑刺来,旁边的范磊反手一抓,就将她手中剑夺了过去,阿岩羞愤的说:“范叔叔,您怎么帮着外人?”
范磊面色阴沉,冷冷的看着懋修,嘴里说:“黄口小儿就会危言耸听,今日你若不说个明白,我手中剑,可不会饶过你。”
张懋修不惧反喜,只怕你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只要你想听,必让你心服,至于口上服不服,在注重实效的懋修看来无所谓。
便示意正要出言的郑天浩稍安勿躁,随后不卑不亢的说道:“观历朝历代的变革之时,都是朝政腐败,军备松弛,民怨沸腾,百姓难以存活之际。李唐替代杨隋,是因为炀帝无道好大喜功,致使民不聊生,只能奋起反击,谋求活路。我大明之所以能驱逐鞑掳,也是因为元廷暴虐,致使天下大乱,红巾才乘势而起,成就不世功业。而现在虽不敢言国泰民安,但天下承平,人心思定,百姓的生活尚能过去,试问明教所想可有几人响应?而朝廷对谋逆反叛之事,向来是宁可杀错不可妄纵,一旦查知明教作为,明教可能承受朝廷的雷霆一击?”
范磊心中震动,嘴上却道:“照你所言,我明教不是便早该灰飞烟灭了,何以能够存续至今?”
懋修早已对此深思熟虑,故而这会自然不会语塞。“明教之所以能够存续,小生以为有三点原因。一是因为明教前辈高超的智慧武功,这才逃脱当年的灭教之祸,后来又于苗人中隐身灭迹,为明教保留了香火。二是因为此时的大明,早非太祖立朝时期,土木堡之变之后,明军精锐尽丧,朝廷也改变策略,对外以守代攻,才使得明教在黔西得以保存。三是明教现下在朝中的大人物眼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无足轻重,故而置之不理。如此种种,这才是明教到现在安然无事的缘由,但如果明教高层不认清这点,妄图大业,那是给自己招灾惹祸,大明现下虽弱,那也是相交于太祖、成祖时期,但对于明教,却好比大象与蚂蚁,不可相提并论。”
听着懋修侃侃而谈的这番话,范磊再也无话可说,就是那阿岩,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看不顺眼的小贼,说的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