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乍惊的夜晚,像一群野狼和着闪电在纸糊着的窗外嘶吼着。倚在窗台上的妇人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蜡烛,漆黑中木墙上的牛角被烛光拉动着影儿飘着,随风来回乱晃……雨开始溅起水花,前院的池塘一下子满了,鱼也开始出来风流了。“这老不死的,鱼都要上岸了,雨都要找着婆家了,还不回来…”妇人捧着蜡烛跺跺脚喃喃道。
黑夜越来越深,村落间的吆喝声,奔跑声缄默在雨的咽喉里嘶哑成一片。妇人更是急了,坐在屋子里直冒冷汗,想着捆干杉树皮成一小把点着火了出去找找的。然后就下楼去抱干杉树皮。突然一黑影刷过身旁,吓得妇人脸都白了。她本来就怕黑,经常梦到稀奇古怪的轶事儿。想到丈夫的安危,便壮了胆儿大步迈前。“杨婶儿,是我小李子。刚刚路过竹林坡时走过山坳后好像听到了一声尖叫声,不知是人是鬼哩,这滥雨季节我想也可能是山中野鸡受惊了…”那人看妇人没什么反应也没多说,转身消失再黑暗之中。妇人胸口霎时堵了,好久好久才喘过气来。“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那么好的一个人”妇人含泪叨着。她赶紧去新屋园叫了儿子帮忙去找人,儿子一听更是急了,后悔当初答应二老自个儿住,心沉了,脸都跟着抽搐。母子俩找了好久,整儿竹林坡翻了个遍还是没有踪影。妇人急哭了,“都怪我,贪几个钱要不然就不会…可是不做,小娟的书费可能么办,她还那么小,你姐走得早,我怎么忍心哟!”“我阿爸你俩就知道瞎操心,把小娟扔给我姐夫不就得了,小杰和小萍两个都大了,也不用您俩带了,享享清福不干,都不能让人消停一点儿。”妇人看儿子正在气头上不敢多说几句,只是挪挪步子撇着身子偷偷抹把泪。儿子急疯了,竹林坡里翻了个遍别说活人了就算是野鸡也没碰着。早知道是这样的,自己当初就应该支持小娟去上学的,最终还是碍于的私心。
妇人听着淅沥沥的雨声拍打在竹叶面儿,沙沙地磨着,像穿着雨鞋的山夫向自己走来。竹林坡后面的峡谷深潭中雨水叮咚叮咚地回想着,像极幽深眼眸子。她似乎可以想象到那妙不可言的峡谷下的风光。可是, 他会在哪儿呢?说好了下雨之前要提前到家的,竹篓子可以等下回集市卖。可能是小李子说错了,这会儿他可能都回到家洗洗睡下了。老妇人心里怎么都不踏实,嘴里叨念着着什么继续沿着峡谷的走去。手里的火把在空中来回悬着,炸出的星火散落下来像夜空中的星辰,淋着雨的星空。儿子实在不耐烦了,只好跟紧妇人,跟进那点星火,像远处消失的火车头,远了,远了。
走着走着,峡谷的水声近了,近了,下落的声响像糍粑打在玻璃板上的声音,又像起潮的海浪迎风扑面而来。那黑漆漆的洞口和峡谷隔了一块小小的青石板,深邃而不见底的洞刚好在山脚下,要是你有厉鬼的话这里一定住了不少。妇人匍匐的过了青石板,唯独忘记了面前的洞口,一心想着可能在峡谷里。“啊妈,站着别过去!”儿子吼道。老妇人往脚边一看,青石板就悬在两个洞口的上面,离峡谷近的更加的湍急,往下坠落的激完全没有声响,平静得令人窒息。妇人脸色惨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原路返回。鞋底儿笨重了起来,脚下的乌黑的液体发出狡黠的笑声。妇人憋得手抖,嘴唇有些发紫,“你再叨一下你老子怎么回事儿”。儿子伸手扶了妇人,牵引着,一边手还不停地拍了拍她的背。“你瞧,早上的草屑都还在背上哩!”儿子把妇人扶到山脚石梯上坐着,会不会在山顶呢?他寻思着。然后走近沿着洞口,啪的一声,他脚下踩到了硬铁来着。拿来火把仔细瞧,咦,这不是父亲的竹刀吗?怎么断了一截?父亲的铁饭碗,确实是父亲的,因为小的时候他经常拿来耍,上面的印记他再清楚不过了。难道?他又用火把朝洞口来回扫了扫,黑得厉害,根本看不见。他朝洞口喊了几句,没回应。妇人没多想拿起旁边的木棍趴下身子朝洞口伸去,轻轻地戳了戳眼神一亮。赶紧叫儿子帮忙,原来父亲真的在洞里。搞了一晚,凌晨的时候才急匆匆地回到屋里休息,没多久天就大亮了。老人还是提早的去伐竹,过几天就赶集,他得赶在赶集之前编织好竹篓。街头的王婆要两个背篓、巷口的周氏要三个簸箕、菜市场的小罗要四个刀篓…还有娟子放学回家的笑颜,嘴里叨念着学识。想着他不觉得整个人笑咧了嘴,连含在嘴里的烟斗都淘气地吱吱的抛着媚眼泡在空中画成一道道圈儿。
这神奇的竹刀成了老妇人之间的默契的,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她们经历了什么,儿子有疑惑但是他很少问,甚至不去问。因为这是父母之间的默契。娟子是他们彼此的寄托,孩子是父母永远的牵绊,他们何尝不想过得好点呢?他们何尝不想…
日子一晃而过,春天,冬天,春天,冬天…后来,娟子走了,他走了竹刀也随着被孤零零地丢在角落里。留她一人,守在矮矮的陋室里,一个老去。记忆清晰地闪现着,美好童年属于孩子的时候,清晨的桑葚,深秋的牛奶子、金樱子,夏天爽口而清脆的刺苔,清明的茶耳、茶泡,还有鲜红色滴着露珠的刺莓蔷薇。清纯的花季带着欢声笑语,来回的游荡,角落里的牛角刀篓子,野果甜藤从未缺席。他离开后牛竹刀篓子放着竹刀灰而发黄,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一层又一层,像是将过去的岁月尘封在灰暗的角落里打个结,约定着彼此的默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