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0点，那件事儿之前24小时。

        小区旁边突然来了一个演杂耍的班子，班主姓冯，普普通通一个中年妇女，人称“二马姐”。

        照理说，普普通通的二马姐十样杂耍一窍不通，在凭能耐吃饭的圈子里当不了头。可偏偏班子里头的人却对她服服帖帖，不光因为二马姐手腕高明统御值满格，还因为二马姐“认识人”。

        你我都认识人，据说人一生能遇见超过30万人，其中只有不到3000个能和你发生联系，3000人中的1750人会构成你的生活圈子，而这之中只有150人会和你发生强联系，从而成为你的人脉资源，超出这个数你就很难管理兼顾了。

        照着这个理论，二马姐确实天赋异禀，你不知道热心的二马姐到底认识多少人，她的人脉似乎没有上限，三教九流上下左右似乎没有她找不到的人。江湖漂泊的生活养成了她仗义疏财的性格，只要二马姐带着她一贯的既谦逊又自信的笑容看着你，告诉你担心的事情上，她“认识个人”，那你就可以认为这件事儿已经办成了，你的的确确再没什么可担心的——就像那本书里写的“而这一切唯一的代价就是友谊”，只要下次当二马姐需要的时候，你能提供一点她所需要的帮助，你就是二马的朋友，她的大门也会永远向你敞开。

        天晓得一个杂耍班子的班主为什么能这样的本事，让天南海北见过遇过聊过帮过的人都承她的情——所以我们才说，在“认识个人”这桩事情上，二马姐天赋异禀，甚至可称是位大师。

        9月7日上午6点，那件事前18个小时。

        二马姐正在发愁——出演“霸王举鼎”的演员早上不告而别了——他原本是某个省举重队的种子选手，因为醉酒伤人坐了几年牢。来的时候是二马姐无私地收容了他，谁知离开却连招呼也没有打。二马姐晓得班子里的人来来去去，都有自己的理由，旁人不说，她也就很默契地不问，但霸王这个事儿确实干得不地道。她压住自己的恼怒，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面前的鼎——演出的时候常邀请观众上台验看，总有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上来一试身手，这鼎虽然是空心的，可大得异乎寻常生铁铸成的外壳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寻常两三个小伙子是搬不动的。

        张小巴练完了武，途经此处，看见二马姐独自站在鼎前头发愁。他倒误会了，以为她是嫌这鼎摆在这里碍事，于是走上前去抱起铁鼎，塞进了角落了，还很体贴地将一张桌子反过来盖在鼎上，节约了不少空间。做完好事，他转过身对目瞪口呆的二马姐笑了笑。

        二马姐答非所问：“你练过？”

        张小巴总不能告诉告诉人家自己练的功夫叫“练功十八法”——和广场舞算一个系列。他摸摸鼻子，没吭声算是默认。

十七岁的张小巴这时候正处于他一生体格的巅峰——身高1米68，重达120斤，此后他再也没超过过这个数值。二马姐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屁孩子，琢磨这低于170的个头不过120的体重到底哪儿来那么大的劲。

        大清早的，一个小屁孩，一个中年妇女，互相不认识还没有话说，自然而然就尴尬了。张小巴摸摸鼻子，干咳了几声，背着手走了。

        上午九点半，二马姐已经摸清了张小巴的底细。这么一个天生神力的角色，她必须不能放过，非要放进自己的夹袋里而后快。她打算处理完手里的几桩事情，就上张小巴家去会会他，务必请到他加盟自己的戏班。

        离那件事儿，还有14个半小时。

        张小巴照例在师父那儿看了一天的书，决定回去吃那每天一顿的饭。自从母亲死了，那屋子冷锅冷灶整十年，老家伙每天只顾自己吃肉喝酒，给张小巴的无非残羹剩饭。好在张小巴在这点上和老家伙有唯一的认同：吃多吃少张小巴都是一副干瘦样，所以只要饿不死就行。

        不过话说这几天，老家伙不知从哪儿弄来了钱，天天鸡鸭鱼肉七碟八盏——不知道的以为他要把自己活活吃死，酒也换成了二十块一瓶的五粮春。张小巴懒得深究，等老家伙醉死了把他往地上一扒拉，抓起桌上的菜吃个痛快。

        回去一看，今天老家伙连火锅都支上了，这当口正把着一碟油醋拌麻酱，眼巴巴等着开锅。看见张小巴回来，老家伙立马警觉得像护食的猫，毛都炸了起来，冷冰冰恶狠狠地盯着张小巴，生怕他搬把凳子坐下——他可打不过张小巴。

        张小巴睨了老家伙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抱着膝盖坐到阴影里。他看了一眼桌上堆得高高的肉片，知道老家伙今天醉死之前，少说能剩下一半，也就不再发表任何意见，坐等他自己把自己放倒。

        老家伙见自己眼神杀人的招数奏效，带着几分得意坐回椅子上，着急忙慌开始涮肉。里屋的门猛然重重响了一声，张小巴一点没听着，倒是老梆头自己吓了一跳，扭头看向里屋，脑袋转了一半，猛然想起了什么，假做没事接着吃肉。

        张小巴因着耳聋，眼神格外锐利，他顺着老梆头的目光看过去——里屋的门不知怎么弹开了，黑暗里门缝间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脚，指甲上涂着艳红的蔻丹，颜色像是那天母亲小腿上妖艳绝望的红。他感到心剧震了一下，人坐在阴影里瞳孔居然狠狠缩了一缩。好半天，张小巴在老家伙注视的视线里站起来，快步向里屋走过去。

        老家伙扔下手里的筷子，连滚带爬阻到张小巴和里屋中间。“你滚！”他嘶声喊，双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战抖着指向张小巴。

      “里面是谁？”张小巴声音冷冷的，出人意料没有聋人固有的洪亮，反而低沉而暗哑。

        “滚！”老家伙希望能像刚才护食一样，用眼神吓退小巴。这些天有人找他做了一门好生意，每跑一趟能赚几千块钱，老家伙的日子总算滋润起来。今天“做生意”的时候，“肥羊”出乎意料地是个漂亮妞，老家伙歇息多年的欲望突然醒了过来。他想着这些“肥羊”最终都是要死，何不留上一夜，让自己爽一爽。他在垃圾堆里特别找了一根最结实的棍子，准备好好伺候一下那个貌似清纯白里透红的小骚货。谁知道，捆得结结实实得肥羊居然把门踢开了。

        张小巴确定老梆头干不出好事儿来，他一直不知道，老梆头有胆子干出谋财害命的事情来，十七岁的孩子还不认识这个世界的险恶，他甚至一直以为，母亲上吊是因为耐不住老家伙的打，绝望中选择了自杀。但他本能的知道自己应该站在老家伙的对立面，反对他阻止他。

        “你要干什么！你把刀放下！”一个最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出现了——二马姐手头的事儿，都办完了。

      晚上19时45分，离那件事儿发生，还有5小时15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