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开学,跟初一的时候截然不同,没了新奇,激动,壮志酬酬,一切都那么平淡,索然无味。路上见到几个熟人,打声招呼,我便上二楼,找到新教室。进门的第一件事,我大致瞅了一遍班级人员名单,没有发现她的名字,默默松了口气。又看一遍,感叹一番,跟我一个班级的好兄弟还不少,看来班级老大应该就毫无悬念了,事实也确实如此。
报道当天晚自习,班主任讲了一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故事。开学励志,讲班级规矩,都是老套路了,没什么新鲜感。同样,这些班级的繁文缛节也对我无效,反倒因为自己嚣张跋扈,在繁文缛节中逆流而上的独特,在班级里又收获了两名小弟。
第一节
开学不到一个星期,有个叫阿威的弟弟就被欺负了,是个留着若隐若现小胡子,特别瘦小,甚至比我还要低上半头的‘小孩’。因为他总是咋咋呼呼,说话不动脑子,十分有趣,所以跟我们相处很是融洽,时不时还会忍不住欺负他。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在新班级陌生人面前就会显得他嚣张跋扈,而诺大的班级里总有几个看不惯的。
这天中午午休结束,阿威到我们班,托人把我叫出来,指着红肿的左脸说:“豪哥,我被班级一个同学打了!”
“行,跟他说下午放学先别走。”
兄弟之间的默契并没有让我们说太多,我转身回到教室,给几个朋友打声招呼,就继续睡了。
下课铃刚刚落下,四五个朋友立即跟我走出教室,路上还添了两个熟人。
推开他们教室门,阿威和那个嚣张的小子都在各自座位坐着。那人个头不低,看着也算壮实,就是长相确实不太讨喜。
“你欺负我弟弟了。”我食指重重地戳了几下他说道。
“谁让他说话太狂……”
话音还没落,我便开口:“我弟弟狂,你忍着。”
“道歉。”
“我不……”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在他左脸响起。
“道歉,最后一遍。”
他双手攥的通红,青筋爆出。眼球愤怒地布满血丝,像是斗牛场上横冲直撞的北非公牛。可是相比于公牛他又少了欺负弱小时的嚣张,多了一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怯懦。
“说话!”实在没有什么耐心忍受他的沉默。
“阿威过来,他怎么打你的打过来。”
阿威从狭窄的过道跻身进来,抬起的手臂被挡在半空,反手还让那人推搡退了一步。他的反抗彻底将我的耐心消磨殆尽,毫不犹豫奋起一脚,后面的几个兄弟见状欺身而上,一阵拳打脚踢,桌子板凳也被撞的七零八落,书本散了一地。
“走,跟我去操场。”
我使劲拽着他的衣服,在他们班级同学的注视下将他往外拖。刚出班级,他便站起身,甩开我的手臂。可这样的反抗,让正在气头上的我看来无疑是火上浇油。也不顾会不会被老师看见,在门口又是一顿暴揍。拖到操场,他彻底没了跟阿威说话时的嚣张,病怏怏的,像只斗败的公鸡。
“道歉。”
被两个人搀着,他转身向阿威浅浅躬身,说了声对不起。
得到想要的结果,我也没有跟他过多纠缠,几人转身出了操场,向餐厅走去。
“以后你说话注意点,别老咋咋唬唬不动脑子,下次再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哈。”
阿威轻声应下。走到餐厅,阿威自觉地帮我买饭买水,忙前忙后。又是一顿不用花钱的晚餐,可也没想到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顿晚餐。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我没有着急忙慌地去餐厅吃饭,而是站在阳台,深吸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伸伸懒腰,扭扭酸痛的脖子,咯啪咯啪作响。转头间的惊鸿一瞥,差点没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对面一楼,在阿威他们班级门口,已然站着四人。其中两位是身着制服,满脸严肃的警察,另一个应该是阿威的班主任。而阿威则是低着头,站在他们中间,被指指点点,盘问着什么。
这种场面不算大,也不算小,同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个次面对了。心悸的萌芽刚刚出现旋即便被脚掌碾碎,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有一种‘水来土掩,将至兵迎’的豪气。
上午放学,才下楼,刚好碰到来找我的一个朋友。
“豪哥,豪哥,你知道今天中午有多险吗!”他拽着我的衣服,抻着嘴角,一脸感慨地说道。
“说,咋了。”
原来早上被警察一番训话之后,阿威决定改过自新,把他的同伙供出来。阿威拿着写好名字的纸条,刚出门就被一个朋友拦住了,攥在手上一看:“你他妈是真的没良心,豪哥听说你被欺负二话不说就来帮你了,现在你倒好,直接就把豪哥供出来了?”
“快他妈给我回去改了!”
在这个朋友极力地劝告之下,阿威划去了我的名字。
最终,名单上的朋友全都回家反省了两个星期,我们还一齐凑了两千块钱给被打的人看病。这件事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跟他有过联系,就算是打个照面,也都会行同陌路。有几个看不惯的朋友还会故意大声互相开玩笑,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一番。
第二节
两个月后,我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封辞职信。
其实从初一到初二第一学期我都是学生会成员,甚至初一下学期还荣升为仅有的两个卫生部队长之一。
卫生部队长的职责就是牢牢记住十几个班级的卫生区域,用双手和语言简洁明确地给十几个班级的卫生委员介绍清楚。别小看这个工作,如何做到简洁清楚是十分有技巧的,因为有很多参照物需要描述,有时候甚至能精确到第几块地砖。这也是为什么在竞选队长的道路上只剩下两个人。把卫生区域依次介绍完毕,接下来便是收取卫生委员的评分表,去除最低和最高分,最后计算的平均分便是每周评选优秀班级最重要的标准之一。
在当队长这段时间,我给自己手下的卫生委员开过几次会,三令五申强调我们给班级卫生区域评分并非是为了评出一个上下高低,而是一种让学校面貌每天都是焕然一新的监督机制,我们做这件事的底层逻辑或者最终目的是为了学校整洁,给我们的学习生活提供一个干净的场所和环境。
因此,轮到我们这个队伍检查的时候,每给一个班级打完分,我就会要求卫生委员一起把没有处理干净或者是刚刚出现的垃圾捡拾干净,如果时间比较紧的话,我还会让他们先行回去,自己把明显的垃圾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之所以我可以晚一点回教室,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尽皆知的校园混混,什么时候回到教室都不会让老师惊讶,也基本上没人管。
可能是自己还有些责任心,很长一段时间其中一个学生会副主席都会亲自参加我带队的卫生区域评分,有时候也会单独跟我一块处理那些明显的垃圾。这份殊荣,整个学生会独一份。
初二开学,学生会主席换届,对于这个胖胖的陪我一起捡垃圾的副主席,我一直坚信他就是下一届学生会主席,而对那位身材消瘦,走路外八字,整日吊儿郎当的另一位副主席则没抱什么期望。
可是天不遂人愿,最后胖胖的副主席反而落选,与主席之位失之交臂。虽然有些惋惜和愤愤不平,但我还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倒也没有因为选举结果和主观上认为这个副主席德不配位的不满而玩忽职守。
可是最终,我还是在新任主席的不良行为下放弃了这个我曾经热爱的身份,现已经被称为部长侯选的身份。
那天在餐厅,等着阿姨给我盛饭,一转头看到新任主席正在跟我认识的一位初三小混混一块有说有笑。虽然自己也是,可是当时在这方面莫名有几分天真,我竟然感觉这个主席跟校园混混一起玩是心术不正的表现,出于礼貌想去打声招呼的脚步也退了回来。
接下来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让我升起了一种难言的厌恶,是更加厌恶,无以复加的厌恶。
“你刚刚拿了几串麻辣烫?”初三混混小声打趣问道。
“一块钱三串,我偷偷拿多拿了一串。”新任主席挑挑眉,几分狡诈地说道,甚至还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得意。
虽然我也承认自己品行不端,但是像这种偷鸡摸狗,占小贩便宜的事情,我断然不会去做。不再忍受这些不堪入耳的交流,也不屑与这般鸡鸣狗盗之辈为伍。我匆忙吃完饭,回到教室,拿出纸笔,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封辞职信。
文中,把自己对自己品行的认知和批判尽数呈现在那三寸白纸上,体无完肤。
一周的时间,最后终于接到官方通知,我正式离职了。终于可以安心,毫无包袱地做校园混混了,竟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不过,在我辞职一两个月后,还是有幸被邀请给新老卫生部委员做了一次演示。
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