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谈到气味,我们常常是能把某种气味和相当的物件联系上来的。有的味道很具体,有的倒也多了份迷离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原头。晒在温暖阳光底下柔软的衣服散发的味道,通常这又和我们用的洗衣液的味道联系着的,雏菊味,薰衣草味儿,花样多的数不清楚呐;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的芳香味儿,伴着雾蒙蒙的雨气接连传入鼻子,使得人忍不住要大口吸吮着这空气,这般景象却最多出现在南方的二三月,有的物件忍不住要来看看这新一年的春天,倒给准备着春耕前的农人们带来一份别样的礼物,在农人们犁开第一块土,便全部馈赠给他们。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湘西人,生在湘西,长在湘西,总得有一大把的独特气味让我在北方的夜里仍能回忆好几遍,却触碰不到,越是想越就觉得甚是孤独得慌;这些小事倒也不打紧,得亏着这些梦中的气味,让我循着它们,翻开了故乡还有幼时的回忆。记忆中最深刻的味道是和母亲有关的。湘西多山,草木也丰茂得很,漫山遍野的都是,花了眼睛,遂也给湘西的农妇们提供了大把的机会,在这片丘陵的山山凹凹上,寻得各种生活的物件。山上多麻叶,白净的,风一吹来,大半片山都像是落了一层雪,这是喂猪的好东西,这肥厚的麻叶喂出来的土猪,品质也好得很,肉质肥厚,多产五花肉,遂又给农妇们提供了制作腊肉的稀罕货。在湘西的大小村落里,熏制腊肉是过年必定要干的一件大事情,遂有了“无腊肉,无湘西”的说法,有点荒唐,也不失道理。采用上好的自己养的土猪肉,还得专挑五花肉,不肥不腻,做出来的才好吃,这样的肉没有一点膻味,有的是草木的清香夹杂着一丝甜味,大概是喂养的好的缘故,照料得精。用盐腌两天,便把它挂在炕上,任由它自己酝酿风味儿。过个十来天,在果木的烘焙下,原本白花花的肉,镀上一层精致的黑霉,里面的肉也刚好够了时日,有了些风味,腊肉腌好了,离过年也就没剩多少时日。腊肉可是过年餐桌上的主角,或蒸,或煮,或爆炒。记忆中最深刻的味道便是吃年间饭的早上,还窝在被子里,从厨房传来,母亲煮着腊肉的气味,醇厚,香甜。
那种味道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还在被窝里,口水都要止不住地落在素色的床单上,怕被母亲训,硬生生地忍住了。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跑到厨房,偷偷摸摸地不顾烫手,去锅里抓了两块肉,再飞奔回那冬日里最舒服的被窝,在被窝里嚼了起来,带着皮,嚼劲好得很,那气味便变成了嘴里真实的味道,回味无穷。很多年了,也下不了决心忘掉它,这母亲的气味,家乡的气味。
由于上学的缘故,来了北方,那母亲醇厚的气味,也便不可得,只是在闲暇之余,念起来,还是难以割舍。有时候馋了,便去给母亲通一场漫长的电话,听着母亲的话,似乎那气味从那端飘到了我的鼻子里,满身都暖着。我想,来了北方久了,北方也要算我一处故乡,这故乡也会给我特殊的气味,让我以后来怀念,永远割舍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