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春天,风里还透着凉。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在唢呐声和喧闹声中走来,多美的新娘,如鬓的乌黑发髻,清秀的面容。她的安静如同夏天河里清澈的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娴静的女子。
她从此就是他的妻子,而他,是我的邻里。
我的窗前是她家的门庭,朝露未干,她已经提着水,一瓢一瓢的浇灌篱上错落的菊花。她是爱花的,因为,这个时候,她的脸上总有一丝温和的笑意。
邻里左右,偶尔与他相遇,他似乎叫氓。是白脸长身的少年,读过书,不过是生意人。他似乎不常在家,出外做买卖的人这总是难免的。邻里对他很羡慕,尤其是那些乡下妇人,更是羡慕他妻子的娴静,虽然不懂赏识,也知道那是她们一生也得不到的性情。他不经常谈到她,偶尔听人夸赞她时,他语气很温和,却也似有一丝丝的不满,说她太安静了。这在乡下人听来实在不像抱怨。
门前的桑树渐渐挂满了绿叶。每日清晨,微风掠着她的青丝,这样的柔媚,不怪得连那些粗野的乡下人都心醉。她有时临风坐在园里纺线。机抒的声音都显得韵味,时不时有路人驻足,仰望她清秀的背影。她也喂养一群白色的小母鸡,鸡雏在园里乱跑,她就像立在一团团散开的雪绒花中。
晚风里混着素馨兰的花香,她执一把流苏扇,静静的伺候她的家婆。这老人平素也嫌她太静,不过她的做事或言行又都无可挑剔,所以也没什么埋怨。她的家确实很静,他早出晚归,她与邻里又没有什么来往。不过,似乎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什么落寂的神情,或许这是她的天性。
第二年桑葚熟透在枝上时,她的身子不再单薄了。她穿着一件宽宽的衣裳,眼睛里闪烁着纯真的调皮,趁老人在屋里,拿着竹竿侧着身在桑树下打果子,神态就像一个贪嘴的小女孩。老人很快就发现她的儿媳在做着一件很“不成体统”的事。于是像唠叨一个孩子似的数落她不应这样不小心身体,她只是低着头,手里轻轻地摆弄前襟,害羞的笑着。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季,他回家的时候更少了。她也不常到园里纺线和喂鸡了,一切似乎比她的安静更安静。
秋末的时候,风大了,乡里人悄悄的说他在外边又有了一个家。那是另一个女人,和她不一样,并不安静。
再见到她时,桑叶落了一地。她抱着孩子,站在篱笆外,脚下的落叶铺成了金色的毯。孩子“咿咿呀呀”的比划着小手,她只是轻轻的亲了亲他可爱的脸颊。转身时,我再也看不见她眼里的清澈,我看见的只是一层蒙蒙的雾。
菊花已经开遍,雪花也落过了。主人静默着,比从前更静默。
第三年的春天,风里还透着凉。我要离开这里去京城。走过她家的篱笆前,我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或许,春天已经不在,夏天与秋天也不用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