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跑偏
明明在夏日里，地势颇高的昆仑虚却夜凉如水。二更天，半天中一轮朗朗皎月，漫天星子一应地沉入天河。中庭和后院寂静无声，大殿上却人影攒动。一众白衣昆仑虚弟子围成一圈，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彼此谈论的却也颇为激烈。
“十七究竟出了什么事？”叠风看着眼前将他层层围住，苦口婆心相劝的众位师弟，心中越来越不安。莫非真的如他所猜测的，出了什么事，他竟然不知道？
长衫一脸凝重地拍了拍叠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师兄，虽然你也是为了十七好，可十七现在有师父护着，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就算十七今后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也有师父替她担着。你便放心吧。”
“是啊，大师兄。师父在苍梧之巅曾当众说过，思慕十七，迟早会娶她为妻。你那时携着师父的轩辕剑去了幽冥司，并不晓得内情，可当时白家的众位上神都在，师父与十七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你可不要再节外生枝。”
“大师兄，你追随师父的时间最久，深知师父肩负维护天下太平重任的不易。师父生祭东皇钟，吃尽苦楚，期间若没有十七这七万年剜心取血，又怎能应劫后复又归来？他们二人的命数早已连在一起，缘分纠缠，是分不开的。大师兄你不如想开些。”
“……你们在说什么？……”叠风有些愣住了，他虽不通风月，却也在众位师弟话里话外间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大师兄，师父待我们恩重如山啊，你不要跟师父争。回头我们给你找个比十七更好的女子。”
听到此处，叠风即便再后知后觉，也终于弄明白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瞬间面色阴沉，神色愠怒。叠风抬手打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你们真是胡闹！怎会如此猜度？……我对十七的情分同你们是一样的，哪里会生出儿女之情？”
众人觑着大师兄面色不悦，均不敢多言。叠风站起身来，在大殿内来回的踱着步，心里甚是烦闷：“十七在桃林养伤这段日子，我几次去探望，冷眼瞧着，十七的伤……仿佛没那么简单。斩魄刀在我们四海水族中那是何等神兵利刃？十七将将捡回条性命已属不易，若说紧紧是皮外伤，怕也只能应付那些不知情的外族人。况且师父也与以往不同，这次格外精心看护十七，寸步不离。昨日半夜师父带十七刚回昆仑虚，今日晨起处理完天族事务，又马上带着十七闭关，并在殿外设了结界，不让任何人相扰，如此慎重对待，我心下着实不安。十七是东荒女君，辈分高，肩上责任最重，白家众位上神和折颜上神将她受伤的实情隐瞒下来，恐怕也是为了避免四海八荒再次滋生事端。而我们是她的师兄，却不能装作毫不知情啊。”
叠风这一番言辞下来，众人方如梦初醒，心下均暗自愧悔。若论洞悉世事的眼光，大师兄却然比他们这群师弟们高了不止一个境界。他们眼中，只晓得师父与师妹两情相悦、缠绵缱绻，唯独大师兄一人同师父师妹一般胸怀天下，心系四海八荒的安危。众人纷纷恭敬的向大师兄行礼请罪。
叠风将大家扶起，仍不放心的叮嘱众人道：“此事既然师父未与我们言明，我们大家心中有数即可。平日里好好照顾十七，多为师父分忧以尽弟子孝道。”众人称是后，各自默默的回了院落安寝不在话下。
两日后，墨渊寝殿院外的结界终于被撤下。如以往一般，辰时升座大殿之上，受众弟子礼拜奉茶。叠风瞧着师父面色红润，精神爽利，周身仙气更胜以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其余众人也各自感慨师父法力深不可测，这几日闭关为十七疗伤，自身法力竟丝毫不受影响。
子阑向来最挂念十七，见十七没来大殿，便有些着急：“师父，十七伤势可好些了？”
墨渊将近日要交代的事写在竹简上交于叠风后，抬眼瞧了瞧子阑，微微皱眉道：“十七倒是无碍，只是精神欠佳，多多休息即可。你虽素日与她亲厚，但眼下也不要去扰她。凡事不要同她争执，多让让她。”
众人听师父如此郑重的告诫子阑，不免更加担忧十七的伤势。只是明着不便询问师父，只等能亲眼见到十七，方能安下心来。
白浅被师父关在寝殿立了几日的规矩，她虽喜欢与师父日日黏在一起，做最亲密的事，奈何这一身皮肉乏累得紧，严重缺乏睡眠。趁着师父早晨不在殿中，白浅毅然决定还是搬回自己的院子为好。
这个时辰都在大殿给师父请安奉茶，后院是没人的。白浅神色恹恹地拖着虚软的脚步往自己的院子挪动。在即将拐入院门的时候，身后不远处有人喊住了她，回头看时，正是子阑。
白浅没什么精神与他闲聊，只想早一步回房把自己扔到床上睡他个昏天黑地，于是有气无力的打着招呼道：“子阑师兄，好早啊……”
子阑看她十分虚弱的样子，双眼下隐隐透着乌青，心中对她甚是同情可怜，不自觉同她说话的语气也更加柔和了几分：“刚在大殿上与师父奉了茶，师父吩咐我去趟九重天，回来拿东西，正好顺路来看看你……”
白浅摆摆手，自顾自地往院子里走：“我实在困得很，你先去忙，等我睡好了再与你一道喝酒赌牌……”说罢在身后的院门处挥手设下一道结界，以防他人打扰。
子阑瞧她这幅模样，竟大不如前几日在枣树下与他闲聊时的情状，心内十分担忧。事实确实如大师兄所料，十七的伤果然另有隐情。不过，若是连师父同折颜上神都束手无策，那岂不是真的没救了？
十七！……
子阑望着结界内十七的院落和房间，眼中不觉浮出了一层水雾。她这一身伤全是为了战场上救胭脂和比翼鸟一族才落下的。西荒比翼鸟合族上下都对十七感恩戴德。上个月，比翼鸟国君连同翼族执政长老带着贵重的礼物，日日守在山门外要拜见白浅上神，定要报答白浅上神对他们翼族的恩情，怎么劝都劝不走。直至师父那日从桃林临时回来有事吩咐，才顺道将他们劝走。这几日，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得知师父和十七回了昆仑虚，今日一早守山门的童子就又收到了翼族的拜帖，说这次无论如何也定要亲自叩谢白浅上神与战神。他们师兄弟也倍感无奈，明明救了人，却日日过得不胜其扰，同躲债一般。
首发于2017-09-22
修改于2019-02-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