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泡了杯茶,有点儿烫,索性端着走到阳台透口气。一天又这么过去了,脑子还停在工作上,直到看见天边那片熟悉的颜色——嗯,又是日落时分。
这景色,看多少回都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美,是真的美。云被烧成了橘红色,又透着点儿金边,一层一层铺过去,像谁在天上随手画的水彩,还没干透呢。
可看着看着,心里头忽然有点空落落的。这景儿,好像……没那么完整了。
想起第一次正儿八经看晚霞,还是被她拽去的。大学那会儿,她风风火火地拉我爬了好多层楼梯,跑到教学楼顶楼,气喘吁吁地指着天边:“你看!快看!跟我昨天画的像不像!”我当时累得只顾喘气,笑话她:“哪有颜料能调出这种颜色啊。” 她却特别认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天,说:“那我得好好记住,以后每天调给你看。”
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点乱,夕阳的光落在她侧脸上,那个画面,我记到了现在。
后来,我们一起看过好多好多次日落。在海边,她追着浪花跑,鞋子拎在手里,回头冲我傻笑,脸上都是水珠。在山顶,冻得直哆嗦,非要挤在我那件薄外套里,嘴里嘟囔着:“等我们七老八十了,还得爬上来,拄着拐杖也得来。” 在我们那个小出租屋里,只有一扇向西的窗户,我们就挤在那看天光一点点暗下去,城市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她说:“看,那是我们的烟火气。”
每一次日落都不一样,但每一次,她都在旁边。
直到三个月前。
她收拾行李那天,屋里东西摊了一地,夕阳也是这么从窗户斜进来,把她的影子和我傻站着不动的影子投在墙上。她说:“我得出去走走,想想。” 我没拦,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门关上那一刻,屋里那束光好像突然就冷了。
她走之后,我习惯还是没改,到点就去阳台。可那些晚霞,红得再热闹,紫得再浪漫,好像都隔着一层玻璃,进不到心里头了。我才真正咂摸出滋味——原来让人念念不忘的,从来不是天边的云彩,而是那个和你一起看云,会指着某一片说“你看它像不像棉花糖”的人。
朋友安慰的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都会过去的,时间问题。” 我点头说“是”,但心里清楚,有的人、有的感觉,时间它带不走,它们只是沉下去了,像茶叶沉在杯底,一摇晃,滋味就又泛上来。就像这每天的日落,看着大同小异,可昨天的就是昨天的,跟今天不一样。
今天,就这会儿,看着天边最后那抹金色也快被夜色吞没了,我对自己认了输:是啊,日落西山非我意,晚霞再美不及你。
不是晚霞不好看了,是它太好看了,好看得让我觉得,这份好看要是没有她在旁边“哇”一声,就浪费了一大半。也不是日落太匆匆,是它每次落下,都像在提醒我,有些东西过去了,就跟今天的太阳一样,再升起来的,是崭新的一天,崭新到……不再有共同的昨天。
天彻底黑透了,对面楼的厨房灯、客厅灯,一盏盏亮起来,挺暖的。我回屋,没开灯,就在黑暗里坐着。
忽然想起她说过一句挺有意思的话,她说:“我觉得黄昏最温柔的地方在于,太阳明明自己要走了,却还拼尽全力,把最好的光留下来照亮世界。”
她大概不知道,她也成了我世界里那束“留下的光”。那些一起看过的天空,那些拌过嘴又和好的瞬间,那个因为她而变得勇敢、柔软的我自己……这些都是光。
夜是深了,明天太阳照常上班,晚霞也会准时打卡。
我呢,大概还是会继续看我的日落。带着她留下的这点儿“光”,在这有时难免觉得长的夜里,慢慢地走,也等等属于自己的天亮。
爱过这么一个人,就像亲眼见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晚霞。就算天黑了,那满天绚烂的颜色,也已经印在眼睛里,化在生命里了。
所以,日落西山非我意,晚霞再美不及你。
但还是想说,谢谢你啊,让我当过那个,见过最好风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