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家,就是父母的斗争,冷战,相互谩骂,还有那两张永远也拉不开的脸,加上我的不知所措和无助。高兴的时候,他们从来不笑,即使笑,也是勉强地昙花一现,扭曲地聊胜于哭。难过的时候,不见他们会哭,但那愤怒消极的情绪散发在每个毛孔里,像一片乌云,笼罩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像一种气息,渗透在话语里,声音里。他们是夫妻,却不曾正眼看过对方一次,更别说嘘寒问暖。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从来不曾替对方考虑一点一滴,更别说相互照顾。我以为所有的家都是这样,我以为所有的夫妻也是这样,因为除了这样,我想不出还能怎样。
大一点的时候,见了别人的家,听了别家的故事,我才知道,原来老夫老妻也可以恩恩爱爱,原来父母子女也可以嬉笑怒骂,“没大没小”。可以爱的卿卿我我,也可以吵的天崩地裂。有欢声笑语,也有吵闹争执,酸甜苦辣,多姿多彩。
可伴我成长的家却永远都是灰色的,我压抑,郁闷,我想摆脱,我想改变,但最终我沦为了他们宣泄对彼此不满的工具。他们公也有理,婆也有理,都在向我指摘对方的不是,仿佛我是那个断官司的救世主。于是我憎恶他们这样的关系,我不想不通他们这样生活几十年究竟有何意义。
成年了,我想随着他们慢慢老去,他们会收敛自己的脾气,接纳彼此,照顾彼此,不再疾言厉色,不再恶言恶语,毕竟谁都希望老有所依。可时光终究未能改变他们,他们依旧像不得已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敌人,时刻斗争着,较量着。 每当我满心欢喜推开门,却嗅到他们那满满的情绪,我的心情瞬间会跌落谷底,满身的压抑使我喘不过气。想要谈论的事,想要分享的事消息,一霎那不知怎么开口,如何说起。
当我想要改变你们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变成了他们。因为有一天妻子看着我,问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对她的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便不高兴的回答没有。于是她又问我为什么整天吊着个脸?我惊呆。对啊,没有不开心的事为什么吊个脸啊,我问自己。原来我已经不会笑了。——习惯了满脸情绪,忘记了怎么微笑,永远摆着一副世人欠我一百万的脸,遇事稍有不顺便火冒三丈,教育孩子就是大声呵斥。这就是我眼前的自画像。
终于,我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反省过往,对妻子,对孩子的种种形迹表明,我早已开始重复了他们过去几十年的生活。
往后余生,我只想做个包容体贴的丈夫,慈祥和蔼的父亲,敬亲孝顺的儿子,温润如玉的同事。
可我始终不知从何做起,怎样去做。或许终其一生我都无法摆脱原生家庭给我的这灰色烙印,因为他已经进入了我的血液里,渗入了我的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