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阻止超采/那一年冬天

    巨风把这个世界刮得天昏地暗。令人难以预料的是,在三更半夜闹得正欢的时刻,好似接到神秘的号令,忽然夹着尾巴,余兴未尽似的离开了,临走时把山顶的大树又连根推倒几棵,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在警告人们:我还会回来的,一切对我不驯的行为,都将受到这种无以复加的无情毁灭。

    暴怒的风魔刚刚收起羽翼,这个苍茫的寰宇即刻变成了歌舞升平的世界,无数白衣仙子载歌载舞、向下降落,舞姿曼妙、轻灵婀娜。黑夜静谧的天空下,雪花铺天盖地,蜂拥降临人间。

    我躺在四处透风的帐篷里,没有倦意,时刻担心摇摇欲坠的帐篷被风掀翻,所以没有脱衣服,把棉被和棉袄都盖在身上御寒,即便这样,还是被冻得前心贴着后心地打抖。

    渐渐的,帐篷布不再随风鼓胀,炉子里也听不见炉火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一切都平静下来了,帐篷里的温度在快速回复到该有的温度,甚至比平时还要暖和。我下意识觉得下雪了。我趿拉着鞋拉开帐篷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一层轻柔的如同羽毛的雪花散落在门口,借着门缝透出的光亮,我看到一场盛大的、来自上苍的舞姿,庄严而肃穆、整齐而优雅。似有一曲柔声的伴曲,荡起柳腰轻转、衣袂蹁跹。我完全被这美景震撼了,甚至有种要融化其中的感觉。

    “下雪啦?”

    刘进才掀开门帘,探出脑袋。

    “下雪了,你怎么还没睡?”

    “这么大的风,吹得帐篷轰隆轰隆响,谁能睡得着。刚才,吹着吹着没动静了,就出来看看。”

  “看看吧!多美的雪夜!”

  “原来你在这里赏雪呢?是不错!美!你就在这里看吧!别睡觉了!明天的活我看你怎么干?”

    说完,头又缩了回去。

    我又看了一会,知趣的进了帐篷,往炉子里加了点柈子,脱了衣服睡觉了。

    杨晓敏一早就冒雪乘上运材车。运材车今天不出车,专程跑这一趟,目的是载着杨晓敏到尤宝山的小班号查看一下,看看尤宝山是不是真的停采了,是不是还在瞒天过海,偷偷采伐。王副主任不放心,怕她阻止不了,也跟了来。

    飞扬的雪花络绎不绝的飘洒着。

    两人在三弯水的楞厂下了车,汽车留在楞厂等候。他们穿过雪的阻隔,向尤宝山的帐篷方向走,越走越近。蓦地,一阵紧似一阵的油锯声,从尤宝山的林班里传了出来,透过大雪的屏蔽,落入杨晓敏和王副主任的听觉中。

    杨晓敏心中一紧,感觉到不妙,事情没有想象那么简单,这个尤宝山的确难缠,他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迎刃而上,把事情推倒非常棘手的地步,看样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杨晓敏和王副主任急忙加快了脚步,向油锯声响处赶去,不久看到了尤宝山林班里,油锯手正在突击采伐,所采之木都是一些不允许采的木材,都是空旷地势上的独树,高大笔直的大树,准确的说,他们正在制造“天窗”,把一些地面绝无仅有的树木给采伐了,露出大面积的空地,这样的空地,受到烈日直接照射,无法保持水分,久而久之地面岩石外露,寸草不生,形成旷废之地。

    不允许制造天窗是采伐工最起码的常识。尤宝山作为采伐作业的承包者,又经过林场强制的采伐知识学习,怎可能不懂天窗禁忌,这种看起来疯狂的举动完全是利益熏心所致。

    “停下来!”

    杨晓敏离得很远就大声呼喊,她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是气愤之时无法自己的声音变化,这颤抖被茫茫飞雪过滤,最终传到油锯手那里。

    油锯手猛然停了下来,望着漫天飞雪中迎面走来的两人愣了愣,然后扛起油锯不顾一切向远方林中逃跑。

    杨晓敏两人没有紧随其后追赶,而是沿着小班道向尤宝山的帐篷走去,那个油锯手肯定转个圈也要回帐篷。

    “尤哥!坏了,林场的技术员和主任都来了,发现我在那里采树了。估计一会就到我们帐篷里了。”

    尤宝山望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油锯手,不以为然。

    “不可能!这么大的雪,林场都休假了,谁来呀?你看错人了吧?看把你吓的!肯定是其他点上的人没干活,出来闲逛。”

    “是真的!马上就来了!”

    “来了又能怎样?我这些年采伐都是挑好的采,不挑好的采能挣钱吗?哪一次不都是说不行,最后不都验收了吗,今天我倒要看看能把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帐篷帘子被掀开,一股浓重的雪花涌进,跟着,杨晓敏和王副主任先后进了帐篷。

    尤宝山见状,惊出一身冷汗,强压住心中惶恐,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伸出手。

    “王主任!这么早就上山了?”

      王副主任没有接他伸过来的手,而是淡淡地说:“早吗?没有你们早哇!”

    然后又用冷若冰霜的眼睛看了尤宝山一眼。

    “尤宝山!你知道开天窗怎么处罚吗?昨天,杨晓敏技术员要求你们停产,为什么不停?”

    “开什么天窗?我不知道呀!我们已经停工了呀,这不,工人们都躺在铺上睡大觉呢,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开工?”尤宝山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态。

    杨晓敏难掩心中气愤,强压住怒火,指着刚躺倒铺上的油锯手,极力平和地说:“刚刚,这位油锯手师傅还在那个坡上采伐了吧。那里的树已经被你们放倒了一些,出现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天窗,如果今天我们不来,恐怕那个山坡就被你们削平了,未来这里可能会出现一个秃山坡。人有些时候,触犯了法律,却不知道有多严重,不知道改过,却想通过各种手段蒙混过关,但是事实是任何人都无法篡改和隐瞒的!”

    王副主任接过话题。

    “尤宝山你故意采伐不该采的树,又假装糊涂,推脱责任。小了说是触犯了林场的规章制度,必须停产整顿。大了说是触犯了森林法的尊严,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尤宝山听完,大声笑了出来。

    “王主任!你说笑了吧,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超采了几棵树吗?都是油锯手不知情,下回不采了还不行吗?至于用什么法律来解决吗?”

    “尤宝山!在大是大非面前,是没有人出面来庇护你的,你要想明白,自己酿的酒还是要自己喝。”

    王副主任此言一出,脸色也凝重了几分,完全不似吓唬人的样子。尤宝山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恐惧,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前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没有听说谁因为超采受到法律制裁的呀?都是口头汇气,警告一下,就不了了之了”

    “你小看了林业局整治乱砍乱伐的决心了吧。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今年谁要是胆敢以身试法,必将依法制裁。你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不拦你。”

    尤宝山眼珠转了几圈。

    “王主任!我们这样的情况怎么处理?还望您和张主任多多指教,明天我去和张主任坦白,希望不要把事情放大。”

    “好吧!现在开始,你们的小班号必须封号,一切作业暂停,听候处理。”

    “行!我听您的!”

    尤宝山还是头一次感到风雨来袭的滋味,他采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为多采一棵或少采一棵惹来这么大的麻烦,陷入这么大的被动。以往遇到特殊情况都是花点钱就把事摆平了。这次简直是无妄之灾从天而降。

    雪依然下着,杨晓敏和王副主任离去的脚印顷刻间被雪花覆盖了。

    牛背山里静悄悄的,最为喧闹的是飞雪,然而飞雪的喧闹是无声的。帐篷烟筒冒出的一股股炊烟在告诉外界:这里还有人静待出征的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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