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钱收好，打方向盘，掉头。
这是一个稍显偏僻的地方，一般的司机都不乐意来这，他却不在乎。刚刚送完一个年轻人回家，他便在路口看到了这位学生模样的少年。
“走么？”他把车停在路旁。
“去光明小区，师傅。”少年上了车说到。
回城区的路上，他偶然向后视镜瞥去，少年稍显憔悴的面容上挂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愁绪。
“有心事？”他打破了这阴沉沉的沉默。
“没事，师傅。”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少年把脸转向窗外。车子刚转弯，零零星星稀稀落落几处灯光映在少年脸上。接着又是无尽的沉默。伴着窗外的风声，画面倒也稍显和谐。
“师傅，你说人活在世上是不是必须经历一些看不明白的事？然后慢慢的不再想去明白，然后乖乖接受。”少年收回目光，“我叫阿来，还在上学，今年大三。”少年顿了顿，再没说一个字。
“大概一年前，我进了实验室，满心欢喜，干劲很高。”停了一会，少年慢慢讲到，“那时候，我每天很准时，也很勤奋。一切是对的，但又好像是哪里出了错。先是实验老是出错，好不容易克服出了成果，论文发表了却发现自己被排成了第六作者。”
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少年重新坐好，平复了情绪。“有位师姐，因为没有听老师的安排去参加比赛，就失去了署名自己论文的机会。两年的成果就这么便宜了毫不相关的人。”
“学术氛围不浓，浮躁风气盛行，潜心研究的人没几个，混论文的倒是不少。慢慢的我甚至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每天待着，就像有万人要熄灭我心头的火，我坚持高高举起，却是成了罪人。心里郁闷，出来散心，却又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么难打到车。”叹了口气，少年似是放松，却又透着几分无奈。
路程未过半，天便已经全黑了。他开了车灯，向窗外看去，路两旁的景全然沉浸在深沉的黑夜里。这天地间，这路上，仅剩的便是这因年久而稍显昏黄的车灯。
“介意我听广播吗？”
少年示意可以，他打开了广播。笑了笑，“其实当个司机挺无聊的，特别是出租车司机，你不能把车开到你想去的地方，只能在这个城市兜圈，有人讲城市是迷宫，我觉得人生也像迷宫。你我一样，在迷宫里打转，千辛万苦找到出口，却还是无法离开。”
“你看这一路上，没有月亮，星星也暗淡，很黑很压抑，也会使人迷茫。是的，你并不喜欢，但人处在黑夜中，也难免成了黑夜。会空洞、会缺少、会失去、会麻木。但我们却没在路上停下来，不正是为了那抹耀眼而美好的白？白后即黑，黑后即白，如果就这样不走下去，只能变得麻木和空虚，忘记了白。人生的路，也同样如此。鄙夫有志，圣雄难伤。未来学术与否还是看你自己，但是总归是要有点学问的——无论是什么领域。”
“已到达目的地光明小区附近……”
“谢谢。”少年顿了顿，回应道。
“我没有什么值得你谢的，人的相遇，即使有什么对味的内容，也是种双向的恩谢。小伙子再见，好好加油。”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有一天为生活而折腰。”哼着歌，他渐渐的看不见少年的身影，来来往往的行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累了，眼皮渐渐沉重，似是看到了十几年前他梦想破碎的那个下午。
路对面，另外一辆出租车缓缓启动，与他相向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