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不见

    远处的天山上盖着厚厚的雪,在明净的天空下显得有些虚无缥缈,有些可望难及。少年一腔热血正领着一支军队要往那里奔赴。他的坐下是皇帝亲自的宝马,他的身上背负的是皇帝亲手写了诏书。

    这边塞的风实在是冰寒刺骨,一阵又一阵的刮过少年的耳边,他又一次的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片温柔的故土,那片故土上温柔的人。

    那时他正在自家院中习武。

    “长哥哥,你将来是要做战士么?”一声软糯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她总这么问,总这么问,无可奈何的,他停下正练着的招式,走到她身边:“那是自然,男儿习武不保家卫国还能干什么?上山做匪抢人去?”他有些埋怨她总打扰他练功夫,于是就狠狠地呛了回去。

    她果然被这话呛得不知说什么好,本想就此和他搭个话儿,谁知道这家伙这么不会说话!她攥紧手心里本来要同他分享的东西,愤愤的就要出门而去,丢下一句“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武试可难了,要过不了,便当真要到山上做匪了!”

    他愣了愣,这小姑娘真是开不得玩笑了。

    他又操起武器,狠狠的耍了起来。心里呢,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我可是将来要做战士的人,连跟小姑娘说说话也说不好,更何况她虽然是烦人了些,但也总做好吃的给我,还总关心我,自己怎么如此不识趣?又想着她爱读书,那读书人的心思比绣花针眼都细,自己的话定是让她伤心了——他有些后悔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三下五除二的翻过自家围墙翻到她家院子里去,正巧看见她正在膳房里头忙着。

    他不太好意思的站在膳房门口,希望她能看见,跟自己打个招呼。

    姑娘自然早就发现了,又装的瞎子似的:我可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他忍不住了:“哎——你刚有什么要给我看的?可别不承认,我明明是看见的,刚你手里头明明有什么。”

    姑娘不应,他只得尴尬地耍起他的短刀

    “哎——我是失礼了,认错啦——”

    直到他毫不情愿的从牙缝里憋出这句话,她才从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小碟桃花羹。

    “这什么?给我的吗?”

    她挑眉一笑:“原来是要给你花儿的,你这俗人想来只爱吃的吧。”说着把东西递过去。“这是花儿做的?”他收起短刀,用筷子夹起上面盖着的湿漉漉的花瓣,一下子塞进嘴里,“这花还真好吃,你手真巧。”

    她突然红了脸,半晌,吞吞吐吐地说:“你,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儿?”

    “桃花。”

  “那你可听说过《桃夭》没有?”

    “桃妖?”

    她把手背过去羞答答的说:“嗯,经书里头写的——你可读过?”

    他一边吃一边回答:“啊——读过的。那桃妖可吓人了,不过我不怕,因为……”

    就这么突然的,她就又生气了:“你!你真是个木头!”然后,他就端着半碗桃花羹,被到推出门外了。

    他实在搞不懂姑娘的心思,怎么就又生气了呢?心里总觉得别扭,就赌气不找她了。

    他赌气也气不了多久,一会儿气消了,又不好意思去找人家,干脆让家丁在院子里种了棵桃树,指望她在围墙另一头能够看见,可是她还是始终跟看不见似的。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几天前她进宫了。

    初春了,在这个大好时节,武试终于开始了,他凭借着过人的武艺,一举夺魁,名动京城。

    这个消息飘啊飘,飘进了纯娘娘的宫中一个小宫女的耳朵里。

    纯娘娘是那样好,晓得她的心思。常在皇帝耳边为他美言。于是他加官进爵,成了京城里头年少有为的佳话。不少大臣的名媛抛出橄榄枝,有意结亲,可她们不明白呢,他心里只惦记着一个不信他武试会过,又会做桃花羹的姑娘。

    他也常常想快点能立下赫赫战功,回乡娶她就会有多么风光!

    年末了,常常漫天飘雪,北方有敌兵来犯,军报传回京城,龙颜大怒,举朝惊慌。他却觉得他立功的机会来了,于是他毛遂自荐,主动请战。

    他虽没有上过大战场,但少年有胆有识,皇帝十分欣赏,立刻写下战术,又备了宝马,派另一位将军随他出征,并特许他凯旋而归时可随意要求奖赏。

    他很高兴,迎着漫天白雪,他与他的军队告别了京城。

    深秋,宫里的树都开始纷纷落叶,她入宫的期限满了,纯娘娘为她准备的嫁妆也完工了,那漂亮的嫁衣像十里红霞,绣满了宫里头才有的彩线,在这京城里,普通人家的姑娘只有她有。

    娘娘送她出宫时偷偷地告诉她:那位小儿郎出征边塞了,带他归来定是个大功臣,到时候,娘娘准会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的。

    雨下的轻飘飘的,她撑下一把红伞乘船回到了家,邻家已经换人了,她慢慢的走进自家门庭,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她收拾好一切,漫不经意地向窗外望去,院子里的桃树在她进宫的时候才长到她额头那里,现在倒是枝繁叶茂了。她的视线又不自觉地翻过围墙——那里因为棵桃树叶枝繁叶茂。

    多年后,那场战役终于胜利了,他也因此成为了名将。他的故居也改成了一个学堂。

    在某一个深秋,那里的学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齐声朗诵道:“白马谁家子,黄龙边塞儿,天山三丈雪,岂是远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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