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25日《德阳日报》

旌湖是湖，也是河。是湖，因为旌湖轻波浩荡，碧水云天；是河，因为它本就是穿城而过的绵远河。

三十多年前的绵远河，静悄悄地从德阳城东流过，两岸杂树丛生、河滩野草萋萋、河道乱石嶙峋，河水便在野草和乱石的缝隙中，冲刷出一道道沟壑。若是要到对岸去，要么绕道东门口，从河上唯一的东桥过去，要么循着河中的乱石，自己开辟出一条道来。记得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去东山春游，嫌走东桥路远，便决定从学校后面横穿绵远河。春游的前几天，学校安排我们几个年轻的男教师去绵远河探路，说是探路，就是让我们找那些距离窄、表面平整，可以踏脚而过的石头，如果石头距离太宽，就在中间垫上石块，或者搭块木板，这便是一条路了。春游那天，为了保证安全，学校又在水流较急的石头处、在河边上岸的地方安排了老师守护，扶着学生一个个地通过。

这种在乱石中找路横穿绵远河的现象，随着绵远河的变化逐渐减少了。绵远河发生变化，是从桥开始的，先是建起了彩虹桥、岷江桥，后来陆陆续续有了黄河桥、珠江桥、嘉陵江桥，一直到现在，在绵远河上屹立起十座桥，十座桥就是十处美景。河道里的乱石不见了，一条条沟壑变成了一湾湾静静的清水，河滩上的乱草也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个伫立在河中的鸟岛。河两岸建起了长长的堤坝、步行小道和青石栏杆；而那些乱草杂树便被无数的黄葛、银杏、海棠、梅花等代替，一年四季郁郁葱葱、色彩斑斓。后来，水光潋滟的绵远河便不再叫河，成了德阳人的旌湖，而那两岸的林荫便成了德阳人休闲的湖边公园。

在湖边公园里，有一种叫小叶榕的树，一年四季都是绿幽幽的。冬天来临时，银杏、红叶李、海棠，都默默地露出光秃秃的枝丫，小叶榕却依然挂满茂盛的深绿色，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若是有阳光从细密的枝间叶缝透过，便将那卵圆形的叶片镶上一圈翡翠的边。这些小叶榕中，尤其以岷江桥头那一片最为生机勃勃，粗大的树干如无数条小树枝纠缠在一起，显示出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把一大片树冠支撑着伸向旌湖，如探头饮水的长颈鹤。每次看见这些小叶榕，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巴金那篇《鸟的天堂》，文中那棵巨大得分不清是一棵树还是一片树林的小叶榕，栖息了无数的鸟，鸟声婉转、鸟影蹁跹，被巴金先生称为“鸟的天堂”。

旌湖边的小叶榕没有栖息那么多鸟，但巴金先生说的“鸟的天堂”，我在昆明的翠湖公园是见过的。那是2009年的冬天，正好在昆明，朋友们说要去翠湖看红嘴鸥，当时我还以为这红嘴鸥是翠湖特有的一种鸟，所以才专程去看。翠湖的湖面并不宽广，但却聚集了无数的红嘴鸥，有的在湖面上挨挨挤挤，一片雪白中夹杂着点点橘红，有的在空中飞舞竞逐，展开的翅膀遮天蔽日。这种情景，一下子便让人想到了“鸟的天堂”。听介绍，这红嘴鸥是从西伯利亚迁徙过来的，因为翠湖公园绿树成荫，环境优美，便吸引了这些美丽的精灵来过冬。我便在想，旌湖的魅力不比翠湖差啊，一泓碧水、两围翠色，何时能有红嘴鸥来此分享德阳人的热情？

大约是一两年后的冬季，突然有消息传出，说是旌湖来了红嘴鸥。这消息让德阳人很惊喜，纷纷赶到旌湖边观赏。我是在岷江桥附近去看的红嘴鸥，到桥头时，只见那一片小叶榕依然苍翠，林间传来一阵阵明快的音乐声，音乐声融入从树梢漏下来的几缕阳光里，一群舞者正踏着音乐的节奏翩然起舞，一抹暖融融顿时袭来。到旌湖边，只见湖水亮汪汪的，一群红嘴鸥嘎嘎欢叫，随着叫声，有鸟儿红掌一蹬，张开翅膀腾空而起，水面便留下一圈圈涟漪，不一会，湖面上空便白羽翻飞，鸥影如舞。几番追逐后，鸟儿们轻盈地收起翅膀，或落在湖面悠然自得，或停在湖边的石栏杆上静立。岷江桥与彩虹桥之间，有些半圆形的平台伸出湖面，平台上站满了人，男的、女的，老人、小孩，手里拿着面包、饼干，此起彼伏地向空中抛撒，随着一次次抛撒，红嘴鸥便从湖里一次次跃起，争相逐食；也有人懒得抛撒，就放在手心，红嘴鸥便扑棱着翅膀，悬停在那人面前，从手心里叼食，引得人们笑声不断。一时间，笑声、鸟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我不禁想，这不就是德阳的“鸟的天堂”吗？

此后每年冬天，红嘴鸥总会按时到来。旌湖从上游的黄河桥、彩虹桥、岷江桥，到下游的珠江桥、沱江桥，到处都是红嘴鸥的身影。清晨，红嘴鸥用嘎嘎的叫声迎来晨曦，傍晚，红嘴鸥用蹁跹的影姿送走晚霞。德阳的爱鸟人组成了爱鸟协会，旌湖两岸到处挂起爱鸟的标语牌。一年一年，不光是红嘴鸥，白鹭、野鸭、骨顶鸡……都来了；不光是冬天，春天、夏天、秋天，麻雀、喜鹊、百灵……也多了起来，旌湖的鸟越来越多，旌湖成了名副其实的“鸟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