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很多人抽烟,大部分是男性。他们抽烟的习惯不同,烟龄也各异。
先说我对抽烟之人的态度。我讨厌烟味儿,它浓烈地霸占人的鼻腔,非常不讲道理,而且引人不适。但我我仅仅讨厌在我面前抽烟的人,而不讨厌抽烟的人。如若在一方之室,他可以按捺住自己抽烟的欲望,他抽烟与否都不影响我对他的评价,甚至我为他这一点礼貌,还认可他是个好人。
如此,进一步再谈一谈我身边抽烟的人。
最最长的烟龄,常常在一个老烟民身上,而我身边最最老的人,就是我的爷爷。自我记事起,我爷爷就抽烟。他抽纸烟,也抽旱烟。爷爷的旱烟是自己种出来的,我家旁边的一小块自留地被我爷爷用来种烟叶。它的叶子肥硕,棵棵结实敦厚,根扎在地里,收成时割下叶子,在阳光下暴晒,便得到老叶,扎束成捆,扔到屋里,这样就可以得到一年的烟了。枯干而具有韧性的叶子味道浓郁,指头轻轻一稔,地上落碎叶子,凑上去闻,那一股辣味儿就真够受的。
爷爷的烟锅细长细长,烟嘴熏得漆黄,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喜欢在晌午太阳正辣时,从药袋子里摸出一片烟叶,瘦骨嶙峋的手在叶子上翻花,将那长条形的叶子揉成一个小管儿,然后小心地怼进烟嘴里,打火机刺啦燎过,叶子烟星星冒火,烟缕缕升起,及至弥漫了他整个口鼻。爷爷吸着烟,皱着的眉头舒展了,惬意地觑着眼睛,非常享受的样子。在我看来,纸烟之于叶子烟,就像啤酒之于白酒,后者的劲儿足,年纪大一些的人才会喜欢。
在往常,爷爷很少抽纸烟,可能嫌它不够味儿,或许也有纸烟贵的缘故。奇怪的是,如今爷爷不大抽叶子烟了,他总是叼着纸烟,眼睛眯得更紧了,瘪下去的嘴砸吧着,像婴儿吮奶,痴迷又茫然的。爷爷抽了大概有五六十年的烟,烟瘾长盛不衰,即使咳嗽不止,也还是要抽烟。有一次,在他熟稔地点燃烟,吸了一口后,我说,抽烟有害健康。爷爷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的皱纹像涟漪一样散开,一圈一圈。爷爷两指夹着烟,无名指一弹,烟灰落到他的裤腿上,说反正都半截入土了,怕什么。我哭笑不得,原来爷爷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当一个老烟民的。
我的父亲也抽烟,我没有询问过他抽烟的契机,想来也出不了应酬,社交,好奇之类理由。我小学时他的烟瘾很大,一周能抽两三包。每天晚上我在客厅都能闻见房间里传出来的烟味,他的卧室里,电脑桌上的烟灰缸没有空的时候,烟屁股软趴趴地戳在那儿,像弹孔一样,尼古丁染黄了水,水里尽是烟丝的遗物。父亲抽烟时一定是要喝酒的,他常喝燕京啤酒,配酒鬼花生,下了班后这样搭配,窝在他的小房间里看电视,一晚上就这么过。后来,据母亲说,在我读初中后,父亲戒烟了,原因呢,烟太贵了,他要把买烟的钱节约出来。这样,父亲的烟民身份在四十多岁时迫于生活不得不放弃了。
我的小爸和小爷抽烟很狠,一天抽一包都是有的。他们家里条件好,烟要好的,价位三四十左右。曾经有一段日子,我借住在他们家,鼻子几乎从来闻不到清新的空气,日常出了卧室就见他们或坐或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把客厅熏得缭绕,要么干脆不聊天,只安静地抽着,一根接一根。我有时疑心他们的肺是否还有被污染的空间,在我看来,他们不是在抽烟,简直是吃烟了。
烟真的这么好抽么?我也试过,看着烟在我的指尖燃起来,白色的纸卷一点点变短,缭绕着飘起来的烟真有点漂亮,我高兴地嘬一口,嘴里包了一口白烟,努力想从鼻子里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因不得要领,却只吞到肚子里。吐不成器,我哪里肯罢休,连着试了好几次,终究没有尝到什么乐趣,喉咙只是呛,呛得说不出话。最后我是纯粹地吹没了那一支烟,于是从此以后,我对烟彻底没了兴趣。
工作后,身边多了一些抽烟的女性。她们在工作上并不搪塞,然而总喜欢忙里偷闲,抽上一根。大概由于工作压力太大,只能凭借烟味疏解心中的郁闷。现代文人中,常常以烟为药,酝酿枯涸的灵感。于他们而言,烟如酒一般,是文艺的养料。好久之前,一位大学教授还曾因为开讲座时抽烟被罚了款,公众对此看法不一。想来,要汲取到好思想,是非得付出一点代价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