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在同学会上见到陆凝的时候,她身边居然没有了袁师弟的身影。
同学们笑着打趣道:“陆凝啊,你家袁师弟呢?”陆凝也笑:“我们分手了。”浅灰色的毛衣没有辩论赛中黑西装的犀利,没有恋爱时粉红羊角大衣的明媚,只有沉淀下来的温柔应和着全场的静寂。
我知道陆凝和袁师弟的故事,同学们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毕竟他们当时也算名遍校园的情侣档了。大三刚开学,大四的师兄师姐已经在忙着实习和找工作了,迎接新生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我们身上。上午的迎新活动结束,大家的脸都是红通通的,我们几个是热的,陆凝却是兴奋的。她一改平时的稳重,话里话外全是刚刚遇见的小师弟。小师弟长得多么清秀,笑起来多么好看,他背着吉他的样子多么令人着迷。我们笑得不行,你都是大三的老人了,怎么就这点定力啊。
“因为他的眼睛里有童话。”我记得陆凝这样说。
哎呦,怎么那么酸呢。我和舍友笑趴在桌子上。
可谁也没有想到,陆凝居然是来真的。
袁师弟加入了吉他协会,作为文学社社长的陆凝便组织了一场两个社团之间的联谊。我们学校吉他协会自来盛产才貌双全的男生,这一提议大家当然是赞成的,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家社长的小心思。我没有去联谊会,后来听同学描述陆凝和袁师弟合作的那首《遇见》,两个字,惊艳。
在我的记忆里,下一个场景就已经是我们宿舍几个人和袁师弟一起吃火锅了。袁师弟果真像传说中的一样,清秀而不显阴柔,用俗一点的话形容,清水一样干净的男孩子。袁师弟话不多,但有陆凝在一旁,这顿饭倒也其乐融融。
吃完饭后,我们几个女生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袁师弟正把钱递给街边乞讨的人。那是个四肢健全的中年人,旁边躺着个“病人”,可我曾经看到那个“病人”健步如飞。陆凝有点无奈地看着袁师弟:“你傻啊,他们是骗人的。”袁师弟一脸茫然:“不会吧,他们多可怜啊……。”
不知怎地,我好像突然看到了袁师弟眼里的童话世界。
陆凝披上粉红色的羊角扣大衣,挽着袁师弟的手臂跟我们告别,准备开始他们的二人世界。袁师弟是瘦高的类型,一米六的陆凝依偎在他身边笑得明媚,袁师弟也笑,浅浅的酒窝里仿佛真的盛了酒,清冽却醉人——就像童话书里的插图。这样也挺般配的吧,嗯,他们会幸福的。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了两年。陆凝和袁师弟像许许多多的情侣一样,虽然偶尔有矛盾,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十分甜蜜的。毕业后,陆凝留在了我们上大学的城市,在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了一份还算可以的工作。而我回到了家乡去工作,和陆凝仍然保持着联系,有时提到袁师弟,她只是说,还是那样呗,挺好的。我竟是猜想不出她的表情和语气。
后来在同学会上见到他们,袁师弟还是那样腼腆干净,彷佛几年的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几位男生过来找他喝酒,他显得有些无措,还是陆凝给解了围。
两个月前,我们毕业三年,袁师弟毕业也有一年了的时候,陆凝突然在电话里跟我说,我们分手了。我觉得惊讶,但又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陆凝说,他很好,只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袁师弟经常和她谈起梦想,他的未来有诗有音乐,有邂逅有远方。一开始陆凝也觉得美好,可是随着阅历的增长,袁师弟描绘的世界在她心里越来越变得遥不可及,她开始考虑怎样晋升,怎样赚更多的钱孝敬长辈,怎样挤出时间回乡下陪陪年迈的奶奶,——父母就她一个成年的孩子,还有一个要上大学的弟弟。她甚至规划着,毕业后要多少年才能拥有自己的小家。
而袁师弟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袁师弟毕业后先是在一家音乐工作室上班,可不久工作室就倒闭了,他索性不再去找工作,拉着陆凝兴致勃勃地谈起游历的计划。陆凝问:“我们的生活来源呢?”他说:“我们可以去做兼职,去酒吧驻唱啊,等赚足了路费,就往下一个地方去,到一个地方就写一首歌……”陆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仿佛要望进另一个世界里去。
他们哪一个做错了吗,其实并没有。说他们不爱了吗,大概也不是。只是你有你的单纯梦想,我有我的犹豫和责任。我们以为能相伴直至生命尽头,可惜仅有的缘分只够延续这一段交集。我陪着你成长,而你却不能陪我慢慢变老,不得不说是件遗憾的事情。
可我不必舍命陪君子去浪迹天涯,你也无需将自由的灵魂囚禁在高楼大厦的角落里,我不会埋怨你不思进取,你也不会嫌弃我世故俗气,这么一想,也算不上什么悲伤的事情了。
爱一个人不是意味着要舍弃自己,包括梦想和责任,也并不意味着要强迫对方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生活。或许我们是相爱的,但不是最适合生活在一起的,这不是一个借口。以最优雅的方式说再见,你还是初见时那个干净腼腆的小师弟,我还是热情美丽的师姐,在以后偶尔念旧的时候,也算得上唯美的镜头。
我曾经被你眼睛里的童话吸引过,被你不染世俗的风度惊艳过,至今仍是。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也想像你说的那样去生活,与你红尘作伴策马奔腾,只是那对我来说太过奢侈。我懂得你的远方,却选择固守我的安稳。用尽我可以任性的时光陪你疯狂,哪怕落幕后说了再见,也值得。
或许有一天你想回家看看,我想出去走走,于是,我们在喧哗的火车站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