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从初秋来到凛冬，在尹赫平静地生活了一段日子之后，一年也临近尾声。东临御所每年都会在元旦前办一个小型年会，加上希洛的停职期限到一月上旬即将结束，因此他和程丝桐提前结束了尹赫的生活，回到东临。
今年的年会安排在12月31日，正好也是希洛调回东临整整一年。当天早晨，总部突然发来调令，弗迦将与米提尔进行轮岗，因此这场年会也顺带变成了弗迦前往水都履新的欢送会。
傍晚，众人聚集在御所地上建筑的礼堂内，这所大宅在经历了魔魂兽的袭击后被重新修建，和先前已经完全不同，平时作为一栋私人住宅用以伪装，重新调整了出入口和镜之门，安保设施也更加完备。
平时安静的住宅今天格外热闹，礼堂内装点着节日装饰品，除开在地下基地值守的人员，东临御所的神将、“警戒者”、研发部以及后勤保障等人员汇聚一堂。在雷简短的祝辞后，一场简单却热闹的冷餐会开始了。
弗迦和简秀极等人在喝酒聊天；雷陪着禅度坐在一旁，时不时有人过去打招呼或寒暄几句；兰飞和晓影则拉着希洛和程丝桐问着这两个多月的尹赫生活，时不时还有人前来找兰飞合影签名；远志闷着头大吃特吃，被几个“警戒者”队员拉去比赛扳手腕。
作为曾经的专业艺人，兰飞自然也要上台献唱几曲。虽然这里的舞台音响效果远远比不上专业演出现场，甚至还不如小酒吧，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大家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赏她的演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米拉孜这个名字可以走红一时。
唱到副歌部分，兰飞将手臂举过头顶，希洛这才发现她小臂上贴着膏药，便凑到弗迦旁边问道。
“她手上，受伤了？”
“她啊，自从你停职，训练越来越猛，还说要在明年前通过试炼。”
“哦，她之前问过我这个。”
“你觉得她能做到？”
“她想做的事基本都能做到。”
“那我拭目以待。”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在短暂的放松之后，东临御所的众人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希洛和程丝桐闲来无事，便前往中央广场参加跨年烟花灯光秀活动。
即便北方来的冷空气愈发强劲，也挡不住人们辞旧迎新的高涨热情，东临市中心一片灯火通明，特别布置的新年彩灯璀璨夺目。
中央广场正中央搭建了一个舞台，各路音乐明星轮番献唱，旁边的大屏幕也实时播放着舞台实况。广场上摩肩接踵站满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人群，警察也是严阵以待，努力维持着秩序。
希洛和程丝桐一看这架势，便来到广场的边缘地带。为了零点看烟花能有个好视野，希洛找到旁边的一座旧式大楼，趁没人注意，抱起程丝桐沿着墙沿飞踏而上，很快便来到大楼三层外侧平台上。
远处舞台上的音乐一阵阵地飘来，忽远忽近、恍惚迷离，希洛望着舞台那边闪烁的灯光和摇滚区肆意摇摆的人们，程丝桐则好奇地拿出手机拍起照来。
两人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儿话，广场上的人群突然发出一阵骚动，欢呼声由舞台为中心扩散开来，此起彼伏。希洛看了看时间，距离零点只剩一分钟，大屏幕上也显示出了硕大的倒计时数字。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随着舞台上的众明星带领人群齐齐喊出“新年快乐”的祝福，第一枚烟花弹迫不及待地飞升而起，在高空化作一团炽热的金色光辉。姗姗来迟的爆破声后，天空就像被打开了开关，更多的烟花升腾而起，加入了这场跨年的狂欢。
或是像优美盛开的鲜花，或是像七彩变幻的霓虹，或是像热烈奔放的阳光，或是像飞速掠过的星群，或是像陡然爆发的恒星……这些火药和化学添加剂的产物，以天空为画卷，创造出绚烂缤纷的动态画作。
希洛许久没有看到东临的烟花秀，一时愣了神。程丝桐拿着手机拍摄着眼前的美好场景，然后转头看向希洛，见他有些发呆的脸上不断随着烟花变化着颜色，不禁莞尔，偷偷地拍下了他的侧脸。
人群爆发出的一阵阵欢呼，和着天空中不间断的爆破声，使跨年活动的气氛达到了最高点，所有人的脸上都展露出笑容，一切的烦恼和忧愁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新年快乐。”希洛突然转头道。
“平安喜乐。”程丝桐笑着回应。
两人深情凝望，似乎眼前的这个人比火树银花不夜天更加美好，各自脸上都被烟花映上绚丽的颜色，希洛轻轻将程丝桐揽入怀中，低头亲吻，直到最后一束烟花消失在烟雾弥漫的天空中。
狂欢的人群拖着疲倦的身体逐渐散去，一个多小时后，广场上已是一片寂静，只剩拆除舞台的工作人员和清扫垃圾的环卫工人在忙碌着，希洛这才带着程丝桐下了楼。
这座城市很快就切换到了休眠模式，高楼和街边的霓虹已经熄灭，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火药味，耳边隐约传来远处工人忙碌的声响。
狂欢过后的深夜更加寒冷了，两人缓步离开中央广场，发现自己呼出的空气已然结起白雾。
“玛德，晦气。”
“死老头，怎么又来了，快滚快滚！”
“过个新年还看到这个穷家伙，真塔玛的触霉头！”
岔路拐角处传来一阵吵闹声，希洛和程丝桐上前查看，见五个身着蓝色制服的监市人员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老人大骂，旁边一个环卫工人则在老人边上劝解着，然后被其中一个监市拉了出去。
老人点头哈腰，连声说着抱歉，一边拉过身边的两个大编织袋，将收集来的空饮料瓶放进去。
“你踏马！”
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其中两个监市居然将编织袋踢翻，塑料瓶落了一地。
“上头不让捡垃圾了，你不要为难我们。”监市里一个年纪稍长，佩戴着队长臂章的人抱着手冷冷说道。
老人面露难色，随即弯下腰想要重新把塑料瓶拾回竹篓，但那两人居然用手将老人一推，老人原本就气力不支，一下子便翻倒在地上。
“你耳朵聋是吧！”
“老东西欠收拾。”
环卫工人刚要上去搀扶老人，被两个监市用手指着，逼退到了旁边。
“扫大街的，少特么管闲事，信不信明天就让你走人。”
原本是新年的好心情瞬间被拉入谷底，希洛顿时一股热血上涌，脚下生风，瞬间已经奔出老远。
几名监市还在骂骂咧咧，只见一条黑影席卷而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后，其中四人便毫不知觉地颓然倒地。
那名队长顿时大惊失色，还以为半夜撞到鬼，本能地后退几步，却感觉后背被一把抓住。
“人在做，天在看。”
不等他惊呼出声，一个深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道，随后他只感到两眼一抹黑，浑身酸软瘫倒在地。
老人看到眼前一块黑色的斗篷被寒风吹起，一只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搀起。
程丝桐见希洛突然出手，也是一惊，反应过来后连忙跑了过来。
“要不要紧？”希洛问老人道。
“没关系，谢谢你谢谢你……”老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新拾起地上的塑料瓶。
“这些人真是太可恶了！”希洛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几人忿忿道。
“哎……没办法，他们是管事的。”老人一边拾着塑料瓶，一边说道。
环卫工人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番后认出了希洛：“是你啊，又见面了，真是巧。”
方才希洛没有注意到他，这才发现这位是半年前同劳施宁发生过争吵的大叔。不仅如此，他还记起，一年前也正是他告诉自己朋提娜克的都市传说，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见了。希洛连忙点头示意，又感觉他似乎比半年前显得更加清瘦憔悴了一些。
“你不是一般人吧，”大叔问。
“我是一厅的，现在正在休假。”希洛回答。
“哦，怪不得身手那么好。”大叔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五人说道，“哎，你不该打他们，等他们醒了，还不是一样欺负人。”
“像我还算好的了，附近的桥下有一些流浪者，他们说影响市容环境，就赶，赶不走就打，后来那些流浪者就逃到其他地方去了。”
“逃到其他地方又怎么样呢，哪里的监市都要打人的。”大叔说道。
“不是有收容所吗？”在一旁帮着老人捡塑料瓶的程丝桐问。
“说是收容所，能进去的标准可高了，而且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有些人已经习惯了流浪，不要进去，也不想回去家乡。”大叔说道。
“那也不能打人啊，太过分了。”程丝桐愤愤不平。
“嗐，流浪者就算死掉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啦，他们……”大叔指了指那几个监市，“反而会觉得任务完成了。”
“哎，得罪了监市，倒霉的还是我们……”老人一脸无奈，手中却没有停下。
几人合力之下，很快三个编织袋就被装满了，老人谢过三人，背着这满满三大袋瓶子转身离去。
希洛看着老人出神，突然脸上感到一丝凉意，抬头发现天上下起了雪来。
“这雪怕是要下大，白天又有的忙了。”大叔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点点细雪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希洛看着老人背着硕大编织袋的背影在漫天飞雪中越走越远，佝偻、孱弱、孤独，最后消失在了视线里，仿佛从未在这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大叔走上前来对希洛和程丝桐说道：“好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新年快乐，有缘再见哈。”
“新年快乐。”程丝桐说道。
“再见。”希洛点头道。
一张斗篷遮着两人在雪夜中穿行，程丝桐时不时望向希洛，见他神情凝重，一言不发。希洛一手撑着斗篷，一手搂着程丝桐的肩膀。
此刻，这个怀中的女孩，似乎是冷酷的风雪夜里，唯一令他感觉到温暖的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