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桑家闹事

一想到西郊新窑,苏烟雨本是一派泰然的脸便沉了沉,手指越发急切地绞着月白的手绢,略带担忧地看着闭眼小憩的苏柏森,思索了许久,忍不住问道,“父亲,这广陵城内外一直以来都未曾发现有适合烧制白瓷的瓷土,若不然当年也不会举家迁至长安,女儿怕这术士的话……”

苏柏森缓缓地睁开眼瞪着她,略带愠怒道,“若这术士的话不可信,为何你在长安三番两次建窑失败?莫不成这坍塌和爆炸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烧瓷最重要的就是瓷土,若没有合适的瓷土,即便窑建成了又有何用?难不成要从别处运瓷土?”苏烟雨一字一顿地解释道,“父亲,皇家的金子可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好挣。这些年若不是长姐苦心经营,苏家光靠皇家给的瓷器银两怕是连奴仆都养不起。”

苏柏森叹息一声,脸色柔和了几分,无力道,“烟雨,若不是靠着你那盈瓷之名,你长姐又如何将苏家的瓷器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

苏烟雨闻言,默然地转过身靠着窗边,一手撩起窗纱,远远望去可见一排排葱葱郁郁的树木错落有致地拔地而起成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树林,近处五颜六色的野花灿烂地盛放着,一群蝴蝶结伴盘旋其间,偶见采蜜的蜂儿避开蝶群,勤劳地在花芯处劳作。

“老爷,三小姐,前面就是新窑。”鉴云低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苏烟雨嘴角微微上扬,透过春风吹起纱帘的缝隙,略略瞄了外头一脸肃然的男子,嘴边的笑意更浓了些。

“鉴云回来了?”苏柏森诧异道。

“是,老爷。”鉴云惜字如金道。

“都办妥了?”苏柏森略带疑虑,毕竟长安城鱼龙混杂,区区一个瓷窑也能掀起风浪,未必太小题大做,除非是有人想故意陷害他们苏家。

“已经处理妥当。”鉴云依旧低沉道,仿佛没有情感的草木,声线里没有一丝情绪,表情上也没有一丝情绪,就像这世间万物于他不过过眼云烟。

苏烟雨终是忍不住拨开窗纱,气恼地瞪着波澜不惊的某尊大像,气鼓鼓地质问:“鉴云哥哥难道没有什么需要交代清楚吗?”

鉴云止住脚步,侧身却未看苏烟雨一眼,思索了片刻,低沉应道:“属下不知三小姐指的是什么,请三小姐明示!”

苏烟雨恼怒地放下窗纱,侧着身红着眼一声不吭,苏柏森以为是她真心错付,语重心长地劝道:“烟雨,你母亲走得早,家里虽然女眷众多,但毕竟不如生母亲近。只不过,你是苏家的嫡女,鉴云虽是你的远方表亲,但家境终是差了些,与你相配确实不太合适。原本指望桑家能趁此机会上门提亲,把你的婚事早日定下来,完成你母亲的遗愿,竟想不到桑柏彦是这种人。”

“父亲!”苏烟雨意识到苏柏森误会,正想解释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发生了什么事?”苏柏森掀开帘子,不悦地问道,正好瞧见一群人堵在新窑的门口闹事。

“禀老爷,是桑府的人在闹事,带头的人就是桑家二少爷桑柏彦,说是苏小姐毁了他的婚事。”一名工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禀报道。

“岂有此理,这桑柏彦居然恶人先告状!”苏柏森暴跳如雷道,“鉴云,去把桑柏彦叫过来!”

“是,老爷!”鉴云应了一声,随即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便去到闹事的人群中。

苏烟雨本是不愿与桑柏彦再有任何牵扯,既然能顺利解除了婚约已是在她的意料之外,能不横生枝节便是最好,即便对她的名声有所损毁,她也可以不计较,偏生这桑柏彦是个爱闹事的主,娶不了心上人也能把罪名安在她的头上。

“桑家在广陵城可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桑家主母还是当今太子妃的远亲,居然还有人家的闺女不愿嫁进桑家,莫不是这桑柏彦长相吓人?”苏柏森不解道。

苏烟雨微微一笑,“父亲,桑柏彦可是城里有名的翩翩公子,学富五车,貌比潘安,只是据说沈府养女沈暮筠是沈府内定的媳妇,许了沈大公子当正室。”

“沈府?”苏柏森摸了摸下巴短短的胡须,面容严肃地沉吟,“是不是城东曲清园沈府?”

“正是青瓷世家的沈府,沈暮筠是沈家主母莘玥公主母族一旁系远方亲戚的独女,因年少时其父母为救莘玥公主被盗匪杀害,遂沈家收养了孤女以报救命之恩。”苏烟雨温婉一笑,娓娓而谈,“许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打小就积攒了情意,而沈暮筠生得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是能与沈家嫡子相配。桑柏彦虽是广陵数一数二的贵胄子弟,但与沈府相比,自然稍逊了许多。”

苏柏森惋惜道,“若当初咱们苏家不迁至长安,或许你与桑柏彦的婚事就成了!”

苏烟雨笑了笑,不以为然,“苏家迁徙与否,沈家的养女依旧是沈家的养女,桑柏彦看上谁与情分无关!”

苏柏森挑了挑眉,细细打量起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儿,若非继承了其母的烧瓷天赋,或许她早就被他遗忘在深宅院落当中。

“苏老爷!”马车外面,桑柏彦着墨绿色锦衣,恭恭敬敬地向马车的门帘处鞠躬作揖,“不知苏老爷唤小生前来,所谓何事?”

苏柏森冷冷一笑,既不掀开门帘,也没有下马车的打算,任由他弯着腰身站在马匹边上,幽幽应了一句,“唤你前来,就是想问你所谓何事?”

桑柏彦知道苏柏森所问何事,但仍装傻道,“恕小生愚钝,不知苏老爷指的是?”

苏柏森听出他心中的盘算,不想与他绕太多弯子,遂板起脸,严肃地斥责道,“桑柏彦,我们苏府似乎没有得罪你们桑府,反而是你们桑府欺人太甚了吧?”

“苏老爷,您错怪小生了!”桑柏彦佯装委屈道,“前些日子,桑府退亲确实是我们桑府亏欠了苏小姐,但苏小姐不能因为小生退婚便差人恐吓沈家小姐,胁迫沈小姐拒婚!”

苏柏森横了苏烟雨一记,继续问道,“你又如何知道是苏家小姐胁迫了沈小姐?你有何证据证明?”

“苏老爷,这是沈家小姐亲口告诉小生。本来沈家小姐已经允诺了婚事,只要苏府肯答应退婚,沈家小姐就愿意嫁与小生。”桑柏彦言之凿凿,半躬着身子,未敢抬一下。

苏烟雨一脸无奈,任由父亲犀利的目光横着自己,依旧一言不发,只默默地听着外头对她“铁证如山”的批判。

“若是我们苏家从中捣乱,定然严惩,但是桑家今日闹我苏家的瓷窑,又是何故?”苏柏森不悦地反问,毕竟一事归一事,苏烟雨若真做了下作勾当,他自然会给桑府一个交代,但苏家的瓷窑是苏家的命脉,谁都不能在这上面捣鼓!

“桑二公子既然认定是我苏烟雨毁了您的婚事,那请沈小姐当面与我对质,可否?”苏烟雨撩起门帘,忽而质问道。

明眸皓齿,灿若星辰。桑柏彦是第一次见到苏烟雨,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坯子,但清秀温婉的面容,坚定的眼神,配着水绿色的罗裙,称之仙子也未尝不可。倘若没有沈暮筠,没有红楼一遇,或许他会坦然接受这一门婚事。

“烟雨学识浅薄,但‘光明磊落’四个字倒是知其意也行其事。今日沈府既然以胁迫之名退婚,指名道姓是烟雨所为,有辱苏府磊落之名。城东沈府,富可敌国,上有已故莘玥公主,下有沈大公子威名远播,如今单单以退婚处置岂不是小觑了自己?”苏烟雨淡淡一笑,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眼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果断道,“沈府不追究,不代表苏府不追究!”转而看着一脸深思的苏柏森,“父亲,烟雨被退婚事小,伤的也不过是烟雨一人的脸面,但诬蔑烟雨胁迫沈家小姐拒婚,伤的可是苏家的脸面。广陵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苏家的女儿多不济,非要死皮赖脸地求着区区一商贾之家,日后两位姐姐如何谈婚论嫁?”

“桑柏彦,你觉得如何?”苏柏森问道,经苏烟雨一番分析,以沈家的地位财势何惧几个市井之徒,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借机挑拨苏家和沈家的关系。

“这?”桑柏彦迟疑了一下,此事确实疑点重重。

“二哥,你跟他们讲什么理,沈姑娘受了多大的委屈,如今闺门都不敢迈出一步!”

不远处,一稚气的少年骑着黑色鬃毛的烈马极速奔驰而来,眼见即将触及马车,鉴云猛然一跃,将马头扯向旁侧的草丛。正当大家以为危险解除时,少年忽而嘴角一斜,从怀中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玻璃瓶,趁乱中投掷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向苏烟雨。

苏烟雨惊恐地闭上眼睛,举起手臂打算挡住袭来之物,恰时青影从眼前掠过,截住了凶物。

“柏煋,你这是在干什么?”桑柏彦气恼地揪起桑柏煋的衣领质问。

苏烟雨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睁眼时正瞧见沈青立于车窗一侧,手中握着桑柏煋扔出来的瓶子,两眉上扬,双目冷凝,似隐忍着怒火。

“干什么?就是给苏家这臭丫头一点教训!”桑柏煋不仅毫无悔意,还怨恨地看了看苏烟雨,又瞪着半路冒出来的沈青。

“桑柏彦,今日这事桑家若不给一个合理的交代,老夫就只能报官处理了!”苏柏森沉默了许久,看了一眼苏烟雨,见她没有什么大碍,严肃地斥责道。

桑柏彦原想替沈暮筠讨一个公道,未料到桑柏煋把事情越闹越大。他与苏烟雨的婚事,本就是他悔婚在先,若苏烟雨真的威胁了沈暮筠,他只当他欠了她的情分,日后两清便是,并未想伤害她或是苏家。如今经她的一番分析,偌大的沈家真要吃了亏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前些年,城西卓家的小公子不过在翠香楼调戏了沈暮筠几句,隔日卓家小公子便遭官府寻了一个理由将人关了几日,出来时整个人几乎脱了一层皮。

昨日他一时情急,未顾及两家多年的交情,被桑柏煋捣鼓了几句便急火攻心,心中疼惜沈暮筠,不想白白错过与她的姻缘,才有了今日对苏家新窑的贸然捣乱,现下还差点伤及无辜。

“烟雨,今日看瓷窑一事就此作罢,等落成之后再来吧。”苏柏森顾忌道。

苏烟雨瞧着他的眼神,心中了然,瞧了沈青一眼,默默地放下马车的帘子,只从窗边的缝隙凝视着外头相对而立的三个男人,莫名地起了一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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