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鸡嫂:我的母亲

“做梦都没想到今天的好日子过,我好有福气。”这是母亲经常念叨的一句话,话里透着满满的幸福和知足感。

这是她饱经世间艰辛、坎坷和酸楚后尝到一点点甜头的感觉吧。

     

母亲今年八十岁高龄了,虽然年事已高,但状态不错,头脑清晰,有精气神,生活能自理,这是我们做儿女的福气,也是她历经千苦万苦磨练的结果吧。

毛俊欢乐谷留影

在母亲还不到六岁的时候,我们的外公就去世了,迫于生计,外婆带着小姨改嫁了,母亲则被送出去给别人做了童养媳。这样,本该在父母亲呵护下长大的孩子,成了寄人篱下,被人欺负的使唤丫头。

小小年纪吃不饱穿不暖,干的却是大人的活,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要早早起床,做饭洗衣服,还要砍柴,摘猪草等等,想都不敢想啊,母亲那时候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可出生在那个年代,没办法与命运抗衡,只要能活下来,能有口饭吃,她只能服从,忍受……

     

这样过了几年,全国人民迎来了大解放,母亲也被解救出来,送回了老家。从此跟舅舅兄妹俩相依为命。

那时候他们都小,加上舅舅个子也小,没什么体力,这样劳动能力自然差了些,所以,兄妹俩还得靠叔伯婶婶和邻居们的接济生活。

       

很快兄妹俩长大了,母亲也到了出阁的年纪,经好心人介绍,跟我父亲认识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和接触后,他们走到了一起,组建了家庭。

         

父亲母亲成家后,夫妻俩勤勤恳恳,省吃俭用,日子还过得不错。父亲在铁厂上班,母亲也在一个工厂上班,每个月都有那么点工资,所以两人的小日子真的不错。

     

  母亲在厂里做了几年,因为表现好,工作出色,领导很看重,本来有提升机会,可是因为工厂离家里远了点,母亲犹豫了,为了自己呢,可以留在那里等转正,为了家庭呢,就得放弃机会。

母亲思前想后,考虑到离家里那么远,父亲没人照顾,最终选择放弃,回到了家里,跟父亲一起同甘共苦,患难与共过日子。

       

随后相继生下了大姐、二姐、我和两个弟弟五姊妹,其间还盖了新房子(原来住的房子太小,容身不下了)。这些都是父亲母亲辛苦劳作,勤俭节约的结果,当然其中的艰辛和劳累只有父亲母亲能体会。

为了能有一个像样的窝,父亲母亲不知道有多节约,多辛苦啊!

       

新房子建好了,父亲母亲心里美滋滋的,看到自己亲手建好的新房子,心里安然了,承受过的劳累和酸楚都烟消云散了。

       

我和两个弟弟出生于新房子,有了像样的家和我们五姊妹,父亲母亲知足了。心里想的最多的是怎么把儿女们抚养长大,让我们过得更好。

为了能增加点收入,他们起早摸黑,每天除了干好生产队的活外,还会想方设法做点别的,比如做魔芋豆腐等,然而,无论干活多累,每天回家里看到我们这群活蹦乱跳的捣蛋鬼.父亲母亲就忘记疲劳了。

母亲忙着做饭,父亲就会逗我们玩,印象深刻的是,他总喜欢把我们举得高高的,骑在他脖子上转圈圈,享受着天伦之乐。那时候,我们一家人真的好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天有不测之云,父亲因为劳累过度病倒了,这对我们家来说就是晴天霹雳,父亲患的是高血压导致中风,患病那天,父亲带着五岁弟弟去我家的菜园做事。

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就是幼小的弟弟牵着回来了,记得当时父亲的一只脚走不动了,就靠弟弟弱小的力气和父亲坚强的意志力拖着回来的,脚趾头都被刮破了,血淋淋的。

回到家里父亲就口齿不清地跟母亲说了犯病的过程。就这样没有一点征兆,父亲病倒了。

我们都太小,似懂非懂,最着急的当然是母亲了,可是那时候各方面的条件有限,母亲除了急得哭,没别的办法。

第二天清早,伯父他们帮忙把父亲送进了医院,手续办好后,伯父在医院照顾爸爸,母亲就回家了。因为家里有一大堆事情,还有我们几姊妹需要她,那时小弟才一岁多点,没办法啊!

     

在医生和伯父的细心照顾下,父亲的身体得以好转,一个月后出院回家了。从此以后父亲不能下地干活了,因为他的右手右脚已经瘫痪,但这是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最好的结果了,后期的康复只能在家里了。

   

家里的主力突然丧失了劳动力,在集体制的生产队中是重大打击。那时候的制度是,男性出工有10分,女性则 无论多么努力都只有5-6分。

父亲病了,家庭儿女生计的重担一下就落在了母亲身上,她默默地扛了起来,哪怕自己肩膀柔弱,力量微薄,也要咬牙顶住,她想只要父亲能慢慢好起来,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再多的苦和累都值得,她都能承受。

她每天忙里忙外,照顾父亲和我们。父亲也很努力,他每天除了在家里照顾小弟弟,帮着做些轻微的家务活外,还坚持康复训练,慢慢地身体也好多了,右手可以提起一点点东西,脚也能支撑起来一点点了,不用支撑物也可以慢慢走了 。

看到这些,一家人都好高兴!特别是母亲和伯父(伯父是好伯父,爸爸生病后,帮了我们家好多,他几乎每天都要陪爸爸聊天)了  。

这样父亲能做的事越来越多了,除了不能去生产队出工,煮饭、喂猪、带我小弟弟都可以了。

     

父亲看母亲一个人承担着家里的一切,好焦急,好心疼,可自己又力不从心,曾经不止一次跟母亲说:“这么一大家人,你怎么养得到啊?”母亲却安慰道:“你着什么急嘛,总会养到的,孩子们也会长大的。”

   

  过了一年后,记得有一次父亲跟伯父聊天时说:“我还以为她养不到我们一家人呢,没想到……哈哈哈!”伯父当时也笑着说:“是啊!我也没想到啊!”母亲啊,他们认为做不到的,您硬是做到了!您好了不起!

     

  眼看着父亲身体越来越好,我们都一天天长大了,特别是小弟弟,会走路,也会说话了,我们一家人好高兴,心里想,我们的好日子越来越近了。

可是老天爷就是不公平,往往会在人们充满希望,憧憬未来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对我们家就是这样的。

       

1977年农历8月初7,这是一个悲痛而刻骨铭心的日子。跟往常一样,父亲和伯父一起聊天,很晚了都不舍得睡觉,好像有聊不完的话,快到十二点了,伯父才回去,父亲也才休息。

就在这天深夜,母亲被父亲的呼噜声吵醒了,点灯一看,母亲吓坏了,父亲又患病了。我们几姊妹也跟着醒来了,都被吓哭了。我们使劲哭着,叫着父亲。

可是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看我们一眼,应我们一声,只听到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第二天九点左右,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那是我们一家最伤痛的日子,亲人们哭作一团。

     

那一年父亲才四十一岁,母亲则不到四十,才38岁,我们姊妹大姐十四岁,小弟弟刚满三岁 。父亲的离去对我们家来说,就是天塌了 。           

       

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我们围着母亲一起哭。可我们再悲痛也抵挡不了老天爷不长眼,它就这样,无情地带走了我们的父亲,带走了我们一家人的依靠和幸福!亲人们帮忙处理了爸爸的后事……

       

可怜的是我们的小弟弟,之前是父亲带的,父亲走了后,没人带了,又不肯跟我们,母亲要外出干活,他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饿了就哭着喊:“嗲嗲,嗲嗲……”。

哭累了就会自己睡着,我们放学回家,总是看到弟弟坐在门槛上睡着了,梦里还在叫着父亲。看到这情景,我们就会忍不住流泪……

       

好长一段时间后,小弟弟才愿意让我们带他去学校。可是上课时又不许带进教室去,只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玩,下了课我们才能带上他。

偶尔老师也会开恩让带进去,但不能吵闹,小弟弟很乖,规规矩矩,不吵也不闹,他心里一定是很高兴老师能让他进教室吧。

       

父亲走了以后,家里的一切重担全部落在母亲身上了。她没有太多时间悲伤,因为家庭要撑起,孩子要抚养,只能攃干眼泪,扛起担子 。

     

可背地里不知道妈妈哭了多少,流了多少眼泪,别人干活累了,有人关心,体贴,您却只能一人承受着,非但如此,还要忍受别人的欺负和歧视。

年终了,别人家可以分到很多粮油,我们家却要抵付超支款,能拿回家的少得可怜,别人家养的猪除了任务外,可以改善一下生活,我们的呢,也是要抵超支款,

曾经有热心人劝妈妈改嫁,可她从来没有这念头。因为出嫁不可能把我们全部带出去,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谁也舍不得扔下,所以她一咬牙,拒绝了热心人的“好意”。她就这样一个人带着我们苦苦撑着,她坚信,苦日子总会熬到头的。

     

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铭记心里。所以,我们姊妹都很懂事,在家里会自觉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特别是大姐、二姐,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都辍学了!我和大弟弟则继续上学,我们深知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都很努力,成绩也都不错,特别是大弟弟,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心想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我们的母亲,给她些许安慰。

     

我们也不会给母亲惹麻烦,就算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我们也只是忍着,不会跟母亲说,因为我们担心母亲知道我们被欺会难过。再说我们家也无力与人抗争,所以只能忍了……

       


八十年代初,改革了,实行生产责任制,我们家的苦日子也到头了。记得那时候的口号是包产到户,各尽所能吧。各干各的,互不影响。

一年下来,我们家变化好大,不用出超支款,粮食也丰收,不用担心没饭吃了。(之前都是靠搭配吃红薯之类的杂粮才免强够吃)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也尝试着跟着别人种了经济作物,烤烟、西瓜等。这下不但粮食吃不完,每年可以卖一些,经济作物也能增加收入,家里经济就越来越好了,母亲脸上也有笑容了。

她终于给自己添了一件洗衣服,之前母亲不知多久没做新衣服了,可不管生活多苦,她都不愿意我们挨饿受冻,一切都由她一个人承受了。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了,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可是厄运却一次次无情降临,我们的大姐和小弟弟相继因故患病而去世了。

一次次失去,一次次伤痛,那种悲和痛无法形容,对母亲更是致命的摧残和打击,割肉般的痛,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啊!母亲一下就苍老了好多。

     

那时候我们好担心母亲,深怕她会承受不了,因此倒下。她的一点点情绪波动我们都会好紧张,每天晚上我们都不敢独自先睡觉,她催我们也不睡,一定要等到她一起睡。

可母亲是强大的,伤痛过后,她一次次坚强地撑过来了,她明白我们几姊妹不能没有她,她别无选择,只能坚强,百折不挠地撑起我们的家。

     

虽然母亲一次次从重创中倔强地站了起来,可心里的苦、痛和无助只有她和我们知道,她经常背地里哭,一切的委屈和伤痛她都独自承受了。

     

记得那时候家里除了生产收入贴补家用外,其它开支就靠养猪了,农药化肥、学费啊等等。

   

  我们家每年都会养分批四头猪,一批两头,如果养的猪长势良好,顺利出栏,就有一笔不小的收入,我们的学费就有着落了,可如果出点问题呢,计划就会落空 。

所以母亲总是小心翼翼服侍着那些“宝贝”们。她常说:“养猪就像手里端着一碗油,必须小心再小心,等猪出栏了就安心了 。”可运气总是很捉弄人,好几次,眼看着要卖的猪了却出问题了。

     

我记得那时候每年都有一种叫饱潲瘟(亚硝酸盐中毒)的疫情肆虐(每年春夏季),这种病其实就是食物中毒,来势汹汹,没有征兆,就是猪吃饱了以后突然爆发,从犯病到死亡不到十分钟。

如果发现早,抢救及时,方法得当,就会慢慢好起来,否则只能眼巴巴看着了。

   

我们家就是这样,好几次眼看着可以卖的猪了,就这样被糟蹋掉了,虽然很多人帮忙了,但整群一起发病,中毒深的怎么也抢救不了。

   

每到这时候,好心的邻居除了帮忙外,总会惋惜,同情我们家,毕竟我们家跟他们不一样。而母亲呢,又会伤心好一阵子,会偷偷的哭,好几次我发现她一边做事一边哭  。

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天早上,我起床来,看见母亲在生火准备煮潲,她是一边生火,一边抹着眼泪,当时我也跟着流泪了 。

母亲为人正直、善良、真诚,这辈子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也没有算计过任何其他人。她一心劳作,为儿女倾尽心血。她友爱亲朋,善待邻居,从不损人利己,一生光明磊落。

但老天爷就是不公平、不眷顾我们家,总是在我们看到希望时给我们当头一棒,狠狠一击。一切的一切,真的不堪回首 ,就像一道又一道伤疤。

所以,我一般都不愿提及,因为每次说不了几句,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今,我含泪回想过往,并写下来。谨以此作为母亲的寿礼吧。

     

今年,母亲八十大寿了,风风雨雨,艰难地一步步走过来,她太不容易了!我们的母亲虽然平凡,可她的内心无比强大和高尚,劳苦功高,她诠释了伟大的母爱。

母亲给予我们太多,却总说自己没能力让我们过得更好。现在她已经80岁高龄了,可仍然担心着我们。每年回家她都会亲自给我们做好吃的,给我们带各种她亲自种的有机菜品。

虽然现在我们的生活条件好多了,但我们都没法给她很好的照顾,也没法长期陪伴在她身边,这些是作为儿女们的惭愧。

母亲是我们兄弟姊妹的精神支柱,我们心中的光。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们希望以后的日子里母亲能好好保重自己,给儿女们多点尽孝的机会吧!同时,希望老天爷保佑我的母亲健康长寿,余生安好!母亲每天都开心快乐!因为母亲在哪,家就在哪,母亲在,我们的幸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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