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天本是收获的季节。
田野里,人影稀稀落落,忙碌却有序。天色沉沉,不见日光,却阻挡不了人们收割这一季的辛劳与盼望。
花生从土里薅出来了,静静等着秋风把它们吹得半干,再脱粒,或是一颗一颗亲手摘下。
玉米地里,收割机轰隆隆地来回穿梭。有的吐出一棒棒金黄,有的直接脱出粒来。
可惜今年雨水多,不少玉米没了往日的金灿,霉点斑斑,看着叫人心疼。
路边、院里,到处铺开晾着花生和玉米。
之所以叫“晾”,不叫“晒”,是因为没有太阳。秋日的曝晒,竟也成了奢侈。
豆子也割倒了。豆荚已经发黑,却还倔强地立在田里。剥开来,里头的豆子依旧白胖饱满。还好,它们比花生、玉米更经得住潮湿。
红薯的藤蔓还固执地绿着。连天的雨,让虫子格外活跃,叶子被啃得千疮百孔,长藤匍匐一地。
轻轻拨开,胖嘟嘟的红薯三三两两露了出来,终于见了天日。偶尔有一两个裂开的、烂掉的,倒不算多。这一季,也还算温柔。
有事回城,沿途尽是铺开的玉米,远远看去,金灿灿地占满了路肩。
有老乡赤着脚,手持木耙,一遍遍翻动着,让每一粒玉米都能迎风呼吸,散去湿气。
宽阔的马路上,只留下窄窄两条车道,其余都让给了玉米。就算没有太阳,也依然要完成这场“晒”的仪式。
在这片并不富饶的土地上,“晒秋”晒的,或许不单是庄稼,更是人心里那一点不肯熄灭的盼望。
曾在别处见过的晒秋,篁岭的辣椒红遍山崖,徽州的菊花铺满院落,那是一幅幅美景,叫人看了满心欢喜。
想起古人的秋天。他们也在这个时候,于霜降前后“筑场纳稼”,把黍、稷、稻、粱铺满房前屋后。
《诗经》里说:“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那不仅是农事,更是与天地同步的生活节律。
王维也曾轻吟:“农家晒粟桑麻暖。”那时的“晒秋”,是安稳,是岁月静好的底色。
而如今,在这片多雨的土地上,晒秋不再只是诗意的展示,它成了一场与潮湿、与时间的角力。
我们晒的,是果实,也是一年的寄托;是生计,也是一种不肯放弃的认真。
或许,晒秋从来就不只是农事。它是人与天地的对话,是收成与时间的商量。
古人晒的是丰饶与感恩,而我们,在这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晒的更多是一种坚韧。
哪怕没有太阳,也要在风中,把这一季的辛苦,慢慢晾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