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二吧,一个树影摇曳的傍晚。天空似乎是没有风的,篮球场上打球的老师和学生慢慢散尽,只有几只狗在水泥地上追逐着滚来滚去。围墙角落的柳树稀松落寞,柳枝偶尔柔柔地晃动,像一个幽怨的女人无聊地摆弄着她的丝巾或者手帕。月亮也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柳梢头,抬着背篓倒垃圾的学生也似乎心事重重,无从言语。
然而突然地,三栋教学楼同时响起了一阵阵嘈杂声,学生们都欢呼雀跃,有的甚至用手掌拍起了书桌,打出了节奏。“又停电了?”,我暗自思忖,“昨天学校的发电机都还没修好,该不会直接放了吧。想想还是挺激动的咧。” “你想的美,肯定会买蜡烛的,学校才不会这样便宜我们。”夜越来越深,天也越来越黑。班主任果然让我去买蜡烛,一人发两根,用不完的回收备着下次再用。待我把蜡烛全部发下去后,大家都把蜡烛点亮,忽明忽灭的烛光在教室里晃动,同学们最开始还是规规矩矩写作业,等班主任前脚一离开便都开始窃窃私语,慢慢的大家都讲开了,甚至有人拿出了大包的瓜子,一伙人聚着开始说话嗑瓜子。
我扭过身子也准备聊天,对我座位后面的女生说:“郑晓霞,你是哪里人啊?”“我是分洪乡的。”郑晓霞本来是我的同桌,后来座位调整坐到了我的后面。她是一个很清秀的姑娘,一直留着卷卷的刘海,小小的脸,一双惹人怜爱的眼睛。她很文静,从未听她大声说过什么话,不过她似乎也没什么话,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呢,你是哪里人啊?”郑晓霞问我。
“额,我是汴河镇人,但是现在住在上车镇上。对了,你九几年的?”
“九一年七月,我上学的迟。“
“我也是九一年七月,你是七月多少?”
“十九。”
“我也是啊,好巧额。我们俩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是缘分?”
“真的吗?我说的是农历额。”
“我也说的是农历。以后过生日可以一起过啦。”
她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我突然发现烛光掩映中的她好美,柔和的光在她小小的脸上流淌,火焰在她的有点哀伤又十分清澈的眼睛里闪闪地跳动。
“你好美啊!”我看着她的眼睛。
“啊,哪有。”她突然像一根安静的草被风吹动了一般,微微低下了头,抿了抿嘴,一脸的娇羞涨红了脸。
正当大家热火朝天的聊天聊八卦的时候,教室的日光灯顷刻间全亮了,同学们都骂骂嚷嚷起着哄,正待大家垂头丧气的开始自习的时候,灯又突然熄灭了,起哄声更加热烈了,教室里又恢复了嘈杂和哄闹。
“你的手指好细啊,又细又长,好像骨节上裹着皮没肉似的。”我继续说,盯着她那双纤细的手,还有剪过了的雪白如玉的指甲。我不由得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她的桌子上,然后用食指和中指像两条腿走路似的探了过去,待到还有五厘米的时候突然用食指触着了她的手指。
她也并未像一只受惊吓的小猫赶紧缩回自己的手,只是缓缓地贴着书桌收回了一点,和我的手保持几厘米的距离。
“你的手指好冷啊!”
“恩,一直都是凉着的。”
”你的指甲剪的好整齐好干净,像玉一样。我的就不行,我明天把指甲剪带过来你帮我剪吧?“
“不行,别人会乱说的。”
“哦….”
“那我再碰碰你的手指吧?”她点点头,浅浅地笑。卷卷的刘海在烛光的跃动下也丝丝地抖动。我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捏着她的一根手指,突然她猛地缩了回去对我说老师来了。我惊慌地回过头,发现班主任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赶紧转过身去,装模作样地翻开了作业本。
两年后,中考,毕业。我去县城上高中,跟她也断了联系。过年在家的时候我向之前离她家比较近的同学打听她的消息,同学说好像她出去打工了。六年后,高考,毕业。我再次询问朋友她的消息,问她家在哪。朋友说好像她已经结婚了。十年后,也就是去年考完研,几个初中同学建了一个上车中学的群,然后我通过群找到了她。
“郑晓霞,我是胡涛,你还记得吗?”
“哦,记得啊,你不是班长嘛。”
“恩,初中很多人我都已经忘记了,唯独一直记得你。”
“为什么?是因为我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吗?”
”啊,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吗?我都忘记了。“
“那为什么还记得我,我好像毕业后就跟你没联系了啊。”
“我好几次托人问过你的消息,但是都没敢去找你。“
“我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你还在读书吧?”
“恩,你别误会,我想找到你并不是那种意思。我脑海中对初中的所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学校停电的晚上,烛光掩映中的你的面庞很美,你的浅笑和娇羞以及如玉的冰冷的手指,还有我跟你聊天的字字句句,它们构成了一副很单纯很美好的画面,这个画面在我匆忙而黯淡的初中十几岁青春里是那样明亮的存在,以致在我后来的生活中这般的美好和清纯的画面几乎从未出现。今天找到你特地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什么回响,只是想把我这些年一直想对你说的话,全部告诉你。它就像一件心事,堵在我的喉头,今天就当了结一段心事,而这件心事可能与你无关。”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