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陆的那几年,人人都算周岁,总有种自己还小的错觉。自从16年回到浙江生活以后,人人都算虚岁,再加上我的虚岁永远比周岁大两岁,没几年光景,我就从二十出头变成了奔三一族。
两年前开始读研的时候,觉得两年也不会改变什么,在漫长的几十年岁月中,七百多天又算得了什么呢。但事实是,25岁确实是个分水岭。许多在这个年纪前不懂去思考的问题,到了时间就暴露无遗。
25岁以后得用理智去生活,诗意和冲动不再一马当先,它们默默退居幕后,遥远地望着丢下它们继续前行的人。
以上的感叹,是因为我下下周要高考的妹妹说,人生真美好啊。
18岁的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也曾说过,人生真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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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是可以改很多事情的,改变一个人的容颜,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改变一个人的处境,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改变不了我最喜欢的天气是大风天。
小时候一来台风,我就爱把脸凑到门缝边,用大自然的狂暴来解暑。漫长的夏天,最期待的不是西瓜空调,是一场持续好几天的台风。如果它来得巧,是在九月开学以后,还能换到半天弥足珍贵的假期。如果还在暑假,也能使得假期锦上添花。大家都说它是自然灾害,但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被它伤害过,它是我的家乡、是我的童年和青春期的一部分。
后来辗转湖北、杭州、金华各地,很难再赶上台风天回家,我只能在大雨前后的日子里,感受到威力还算能过得去的风。
大风天、阴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人一种等同于“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感觉。
和台风的缘分,在18岁之后,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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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读大学的那一年,我还在读小学的妹妹给我写了一封信,她说,大学把我的姐姐带走了。
那一年我一点都不觉得伤感,我开开心心地拎着我的行李箱,和父母还有同校的同学一起跨越了九百多公里,第一次坐上绿皮火车离开生活了18年的浙江。这是我对远行最初的印象。
后来的几年里,回家和上学,就是一列绿皮火车的故事。一年四趟,来来往往,从无懈怠。
几年后我在金华的某个角落听到了伏仪的歌,悠长的旋律突然间带来了倦意,和坐火车时候同样昏沉的睡意。旋律可真是奇妙的存在。
摇摇晃,摇摇晃,这样恍惚地走在将晚路上。摇摇晃,摇摇晃,原来在途中已有既定方向。
25岁的我,已经不记得18岁的时候是怎么样坐着18个小时的硬座在学校和家之间穿梭的了。25岁的我也不再能忍受绿皮火车上油腻的面汤味、邻座大叔大妈没心没肺的笑脸和不能调节角度的座椅。同样的事情七年前做靠的是精力,现在做只能靠毅力。
25岁后去拥抱精致,却也想摸摸18岁时那个孩子的头,夸一句,你真厉害。
如果感受到了我的敬佩,她大概会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真挚地说,你一天能上七八个小时的课不会嗓子疼,你也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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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大学也要把我妹妹带走了。我为她开心,我也为她难过。
恭喜你要开始享受自由了,你的人生从此之后很少再会有人去逼迫你做什么。恭喜你可以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去画画,去参加漫展,去唱歌,去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也许你的运气会比你的的姐姐好,遇到一个以后可以称作是“青春”的男孩子,和你一般大,和你一般单纯。
我也为你难过,难过你要结束人生中最天真、精力最旺盛、目标最明确、最不孤单的岁月了。而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艰难。
你曾经觉得的总是过不完的日子,从此以后将飞快地流逝。很快,你就会面临理想和现实的世纪大战,你可能会遍体鳞伤。你可以称它们是青春的勋章,它们也可能深深烙进灵魂里,时时阵痛。也许有一天你会与之和解,但那一天是哪一天呢?
抱歉我也还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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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遇到7年前的自己,会和她说什么呢?
我会说,你不漂亮,但你真的很可爱。你看起来一无所有,但你拥有现在的我失去了的一切。我非常羡慕你,你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而我已经隐约窥见了生命尽头摇曳的烛火。
那还愿意再变成她么?
不愿意了。
我受了许多的苦难才变成今天的样子,路上的石子硌脚,我得继续往前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