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没有后悔和木子恢复友谊,但我不明白的是,褚扬为什么非要逼我在他和木子之间做选择。
那段时间,我和木子形影不离,麦麦也时常跑回熟悉的小巷和我们待在一起。
褚扬和那位女孩在谈恋爱,每天下学,他都要先去球场,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后才回家。
有次我们在巷子里碰到褚扬,我和木子都知道他不会理我们的。
他背着一把吉他,从我们的身边匆匆走过,仿佛根本没看见我们俩似的。
我这时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拉小提琴了。
回到家后,我登上QQ,把这件事告诉麦麦。麦麦许久才回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前个月她妈妈已经把店卖了,在饭店找了个工作,她家也搬到了这附近。按理说,她不用再看店了,现在应该写完作业就上网吧。
“麦麦,你说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永远这样僵持吧?”
我在等麦麦回复时,刷了刷空间。看到褚扬发了一张照片,是一把静静地放在桌上的吉他,配文写着:“我一定要练好一首曲子,送给你。”
我快速地滑过去,不再多想。
我点开自己的相册,一张张翻过去。我的相册里都是些猫猫狗狗、花花草草,很少有人的照片。但我记得我曾经偷偷上传过一张褚扬的单人照,似乎放在了秘密相册里。
我点开秘密相册,却没有找到。
这时,我看见相册评论里有表哥的留言:“这谁啊?”
一个女同学回复:(捂脸笑)我弟。
我打开一看,顿时大囧。原来我误把褚扬的照片放在公共相册里了,不知有多少人浏览过。
我匆忙点击删除,想要抹平这一切。
后来的我挺后悔,和褚扬当了这么多年朋友,竟然手上没有一张他少年时的照片,只有幼儿园的大合影。这张照片是我们四人一起去爬山时拍的,当时麦麦从别人那里借了个可以照相的MP4,就试着照了许多风景照,褚扬看见了,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后来这张照片在MP4还回去之前被我删了,但我自己却偷偷保存在了相册里。
这次删完后,它就被时光过滤器永远筛出去了。
删完照片后,我有些惊魂未定,仿佛自己的心事已经人尽皆知。
褚扬呢?他有没有看到这张照片?
我正想着,看到麦麦回复了我:
“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
【17】
如果麦麦这回没有敞开心扉,我也不知道她和她妈妈一起住时,发生了这么多事。
麦麦说,她早就觉得妈妈不对劲。在开店的时候,她经常大晚上出去打麻将,一整夜都不回来。她以为她的赌瘾越来越重了。
直到她们搬家,才不到一个星期,有天回家,她看见一个陌生叔叔坐在小房间里,桌上堆着他的行李。她妈妈说,这位叔叔要和她们合租。
但麦麦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她不舒服每次饭桌上,妈妈和那个叔叔有说有笑;每次吃完饭,妈妈和叔叔划拳来决定谁去洗碗;更不舒服的是,妈妈总是在叔叔的房间,和他一起看电视剧。
前两天,身在国外的爸爸打视频电话给她,聊着聊着,突然说了句“好想家”,身影就蓦地飞出镜头了。麦麦知道,爸爸躲避镜头,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哭。
可是,她却始终对爸爸说不出口,家里有一个陌生的叔叔。
昨天早上,她一大清早醒来,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的枕头是空的,妈妈不在。
她心里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时,听到隔壁小房间的锁轻轻地弹开了。
她假装还在熟睡,眯眼看到妈妈蹑手蹑脚地,穿着睡衣从隔壁过来,小心翼翼地躺在自己身边。
麦麦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听完后,觉得又气恼,又心疼麦麦。第二天正好是周六,我便独自去麦麦家。
麦麦正在房间写作业,她妈妈在厨房做菜,打开门看到我还有些惊讶。
我已经看见小房间里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的陌生叔叔了。
我来到麦麦的房间,关上门,她一下子扔下铅笔,趴在我肩上沉默了很久。
下午我带麦麦出门,来到体育场散步。
阳光轻柔,体育场里草坪上郁郁葱葱,不远处是火热的篮球场。
麦麦挽着我的手臂,说:“我只想把他赶出去。”
我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也从来不敢正面对抗一个大人,但此时此刻,我很了解麦麦的心情,也非常想帮她。我说:“我们抓些大蚂蚁放在他的床上,让他被蚂蚁咬,睡不着觉。”
麦麦恨恨地点头,俯下身就在草丛里抓蚂蚁。
我捡了个塑料瓶,在草丛里寻找最大的蚂蚁。有只蚂蚁有乌黑油亮的外壳,有半截拇指那么长,还能看见一对大钳子。我连忙指给麦麦看,麦麦在前头堵截它,我在后头用塑料瓶等它自投罗网。
忙活了好一阵,那只大蚂蚁落入了我们的魔掌。
“你们在干什么呢?”远处有个声音传来。
我看着一个熟悉而清瘦的身影,逆光跑来,他越跑越近。
不敢相信,这场冷战竟然是以褚扬主动破冰告终的。
他得意地说:“抓蚂蚁可是我的擅长。”
【18】
我们把捉来的几只蚂蚁偷偷放进了小房间的被子里,可它们却“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那个陌生叔叔并没有被我们的雕虫小技伤害到。等了几天没有结果,我们只好另找办法。
麦麦说,她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但我当时并没有手机,麦麦也不能把手机带来学校。最后,是褚扬把他的手机借给了我们。
在一个课间,我们躲在厕所,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麦麦本来想张口,直白地请他离开,但话到嘴边却始终出不来。
那头的男人“喂”了几声就挂了。
我鼓励麦麦,不要害怕,他伤害不了你的。
麦麦又再拨了一遍,结果还是那样,她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课间铃声响了,麦麦匆忙挂断电话。
这次行动又以失败告终了。放学后,麦麦把手机还给了褚扬。作为报答,她把借来的MP4转借给褚扬听歌两天。我惊奇地发现,褚扬已经不排斥木子了。此时木子就跟在我身边,时不时参与进我们的谈话。
一切又雨过天晴了吧。
“太好了,”褚扬接过MP4,笑嘻嘻道,“我要用这个来录我唱的歌,然后送给薇薇,过几天是她的生日了。”
当他走远后,身影消失在巷子里。
我一手挽着麦麦,一手挽着木子,心里想:我是不是该放下什么了,这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不会失去。
可当两天后,褚扬将MP4还回来时,却是一脸沮丧。
“用不上了,她跟我分手了。明天你帮我转交给麦麦吧。”
他淡淡道,仿若失魂落魄般朝家里走去。
不知怎的,我也变得失魂落魄,吃饭的时候出神,食之无味。
饭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暖色的台灯,掏出那个MP4。
解锁后,我打算听几首歌放松心情,却又鬼使神差地点进录音里。
录音里有个昨天的新文件,我点开后,褚扬的歌声从耳机里传来,唱到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
“我说过/我不闪躲/我非要这么做
讲不听的偏要爱/更努力爱/让你明白
没有别条路能走/你决定要不要陪我
讲不听偏爱/靠我感觉爱/对你的依赖
对你偏爱……”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褚扬可真是早熟。但他的这段感情,应该是我见过他最纯粹炽热的一段了。
我忍不住跟着他的歌声,轻轻哼唱起来。
【19】
升入六年级,班上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她长得很小只,声音怯生生的:“大家好,我叫羽柔。”
课间,所有人都在和朋友打打闹闹。她一个人刚从乡下小学转来,没有朋友,就只是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环顾周围的人。
麦麦很热情,第一个上前去跟她打招呼,没多久她们就愉快地聊起八卦了。
因为有麦麦的介绍,我和木子都成了她在班上的朋友。巧合的是,她的家就在我和木子家的隔壁。
放学后,我们一起回家,麦麦最早跟我们分开,剩下的路上有我们三人的欢笑声。
我忘记褚扬是怎么与她认识的了。大概也是因为我和木子经常玩耍的时候叫上她,褚扬和她也逐渐熟悉起来。哦,还有小北,他也成了我们的朋友之一,虽然木子并不常和他搭话。
小北以前又高又胖,和褚扬打球的一个暑假过去,倒是瘦了不少,人也精神了很多。
我以前没注意到,小北竟然是性格如此热忱的人。一路上,他都在很认真地听羽柔讲话,还不时给她讲一些有意思的趣闻,逗得羽柔咯咯笑不停。
木子和我走在后面,突然附在我耳边轻声说:“瞧瞧,他准是看上人家了。”
我笑而不语,暗中观察。
后来发现,木子的观察确实准确,而我也发现,在小北不在的时候,羽柔也会问起他。
有天放学,我和木子送羽柔回家后,在她家楼下不远处,碰上了独自回家的小北。
“小北,”我叫住他,木子笑得不怀好意。
小北和我们走了一段,我就说:“你会不会觉得,羽柔好像很喜欢你。”
小北的脸有些红了,“是嘛?”
木子连忙拍了拍我,“别那么大声,她就在楼上,说不定听见了。”
我吐了吐舌头,撒腿就跑。
如果时间只是停在这一刻,我会以为小北和羽柔是天生一对。
我们也不会想到,羽柔的加入,竟然会把我们几人的关系搞得错综复杂。
【20】
羽柔的声音很好听,她很快加入了我们学校的广播站。
直到上了初中,她还是广播站里的顶梁柱,每天课间 ,都能听到她甜甜地说:“接下来这首歌是送给X年纪X班的XXX同学,祝他天天开心,学习进步。”
这段时间,我们仿佛经历了一场蜕变。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之路上前进了一大步,每个人都离彼此越来越远了。
麦麦的抗争没有任何效果。六年级毕业的暑假,她爸爸从国外回来,不打算再出国了。本以为她的家又要回归正常轨迹,不久后,东窗事发,她的爸妈闹了一段时间就离婚了。
她的妈妈和那个叔叔回到了他的故乡生活,麦麦也一同走了。初中开学的第一天,我在各个班级的名单上找自己的名字时,又看到了她的名字。如果她不走,我们又是同班同学。
但现在,我只能看着那个名字,内心陷入无尽的慨叹和郁闷。
木子开始学画画,她的妈妈凑钱给她报了个美术班,经常在周末上课。她跟我说,以后想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我心中暗想,那也曾经是我的梦想啊。而多年之后,她沿着美术的道路一直走,成为了一名设计师,虽然不是设计服装的,但基本与她的理想相符合。
褚扬的成绩还是不理想,在小升初升学考时勉强挤进了这所初中,他不爱学习,放学后要么去体育场,要么在房间里练吉他。有次我看到他很晚才回家,脸上有些许淤青,头发还被揪成一撮一撮的,猜到他肯定是跟人打架了。他和薇薇也一直纠缠着,直到高中时,他们才彻底断了联系。
小北长高了很多,他还是喜欢着羽柔,慢声轻语地跟她说话,有时还在课间给她送小零食。
而我呢,也许是和朋友们的关系远了,只能埋头学习。我的成绩一向很好,一直都是年级前几名。邻居都很羡慕我爸妈,说他们很会养孩子,也经常表扬我。
可我只觉得很孤独。
也因此,我和羽柔的关系越来越近,她仿佛代替了从前麦麦的位置。
看到我和羽柔关系亲密了许多,有天木子在课间偷偷跟我说:“小禾,我总觉得羽柔怪怪的……”
我没把这话当一回事,只觉得是木子太敏感了。
有天放学后,我看到小北气冲冲地跑过,连忙叫住他:“褚扬呢?”
小北挥了挥拳头:“别再跟我提他,我们已经绝交了!”
说罢他甩袖就走,只留下茫然不解的我。
【21】
我第一次来到羽柔的广播室,广播室里她正在播音,身边有另一个播音员。
她温柔地说:“再见,祝大家周末快乐。”然后关掉了麦克风,朝我微笑。
身边的那个播音员也摘了耳麦,站起身来,我认出了他。
他是我们年级很有名的一个男生,长得很帅,身材修长高挑。
羽柔把他介绍给我:“他叫阿吉。”
回家路上,我跟她说起小北的话,羽柔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是那么久的朋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绝交呢?我很不安,必须想个办法让他们和好。”
“哦,找木子吧,让她去劝劝小北。”她说。
我说:“也行,那我们去劝劝褚扬吧。”
那天吃完饭,我们去找褚扬,说要一起去巷子里溜旱冰。
我穿上旱冰鞋出来时,正好碰见褚扬,他脚上的旱冰鞋已经换新的了。
在巷子里滑旱冰,路灯亮起,把我们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我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麦麦、褚扬和我。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只有我们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他们很愉快地聊起学校里的趣闻,我却在暗中想法子,该怎么提起小北的事。
就在我出神的一刻,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褚扬滑旱冰时只顾和羽柔说话,没留意前面的电线杆,被它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我正打算发挥损友的特长,嘲笑褚扬“不看路”。
羽柔马上蹲在他身边,挽起他的手,往擦破皮的手背上轻轻吹气。
这几秒钟真的很漫长,我看呆了,就算是麦麦和我,也从来没有如此亲密暧昧地对待他。
褚扬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羽柔替他的手背吹气,温柔地沉默着。
我突然猜到小北为什么要和褚扬绝交了。
这件事让我起了很久的鸡皮疙瘩,后来我怎么看羽柔,都觉得她怪异。她好像不知道分寸,过分地讨好周围的男生。
我和木子说了这件事后,她说:“其实上次我就想告诉你,我听说有人看到她在图书馆和我们班那个XXX表白,把人家吓跑了,她却好像没事人似的,放了学还和小北打打闹闹。”
我在QQ上跟麦麦说了这些事,麦麦发来消息:
“哼哼,男生们还真是受不住温柔的糖衣炮弹。”
我说:“小北真可怜,估计是哪天羽柔跟褚扬打情骂俏,被他看见了,让他误以为褚扬背叛了自己。他应该心里很受伤吧。”
麦麦:“羽柔那么厉害,让她给小北心上的伤口‘吹吹’啊。”
她的嘴巴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我忍不住发了几个笑哭的表情包,但很快我就担心起来:
褚扬会不会也当真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