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前翻李日华《味水轩日记》,卷七记其连日耳齿之患,及偏方几,录如下:
二十五日,耳痛甚,齿不能启。右车颊一齿与龈内相龃,物入不能哺嚼。日止呷淡粥数盎。夜不能寐,惫甚。
二十六日,耳痛甚。有人传一方,用马兰头捣汁,和醇醋漱口。齿缝忽能稍开,以指扪摸,右腮连上齶肿起如栗大,始知为牙癰。因呼一医媪来视,以箸挑拨,不能治而去。
二十七日,迎口齿医沈绍山者来,服降火凉血之剂,加童便一盏,用药吹患处,良妙。
读此,瞠目视:加——童——便——一——盏……
察其所述,当为今之牙龈炎,消炎平复即可,殊不知药剂而外加童便一盏何谓也。亦不知李日华持盏尽饮时,究竟是何滋味,又当作何想。
忽忆《东坡志林》一则:
欧阳文忠公尝言:“有患疾者,医问其得疾之由,曰:‘乘船遇风,惊而得之。’医取多年柂牙为柂工手汗所渍处,刮末,杂丹砂、茯神之流,饮之而愈。今《本草注·别药性论》云:‘止汗,用麻黄根节及故竹扇为末服之。’”文忠因言:“医以意用药多此比,初似儿戏,然或有验,殆未易致诘也。”予因谓公:“以笔墨烧灰饮学者,当治昬惰耶?推此而广之,则饮伯夷之盥水,可以疗贪;食比干之馂馀,可以已佞;舐樊哙之盾,可以治怯;嗅西子之珥,可以疗恶疾矣。”公遂大笑。
元佑六年闰八月十七日,舟行入颖州界,坐念二十年前见文忠公于此,偶记一时谈笑之语,聊复识之。
哈!无稽之医!
犹记幼时,好患于齿,每病作,虽言语不能,无论饮啖。且号泣不绝,涕泗交迸,坐立不安。先大母睹之,温言慰之,扶予卧,又授以枕,言抱枕入眠,可舒其痛,予依言行之。先大母坐床侧,拍而呜之,倏而入梦,一枕黑甜,果不自知。
今先大母物故逾一纪,九原不作,藐若山河,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