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蝶歌
第二天上午的开庭很顺利,欧阳昱心情不错,中午吃了一顿好饭犒劳自己,然后开车回北京。上了高速路,路况还不错,只是手机不消停,欧阳昱只好戴上蓝牙耳机。
他没想到,打来电话的竟然是文旅卫视频道经营中心总监——蝶歌。在目前扎根北京的文旅卫视频道的工作团队中,唯有她是可以与黄万武比肩的。在台长汪芃的眼里,她与黄万武分不出谁比谁更重要,都是可依靠的中坚力量。
在客气了几句后,她在电话里问:“欧阳律师啊,你的朋友要做的那档节目是不是叫嗨一派?前几天是不是选主持人了?是不是有一个姓田的女孩子也去试过镜?主持人已经定了吗?如果没有定的话也该定下来了。哦,那个姓田的女孩子怎么样?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
曾经是主持人的蝶歌,声音还是那么字正腔圆,只是打电话自然不像上镜主持节目那样在意语音语调,一口气就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但问题虽然很多,其实需要欧阳昱回答的就是最后一个——是不是可以考虑用田咏美做主持人?
这个问题欧阳昱没有想过。他知道《嗨一派》节目的主持人肯定没有定下来,不然就不会有昨晚的试镜。但蝶歌的意思是,有没有定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用田咏美。很显然,谁做《嗨一派》节目主持人的事情不再是节目公司的事情,不能由着桑楚想用谁就用谁。如此一来,主持人的人选一下就变得复杂了。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回答,在这儿,问号和感叹号是一个意思。
只是欧阳昱疑惑不解,他不明白的是,蝶歌为什么特别举荐田咏美做主持人?或者说,蝶歌怎么会知道田咏美?虽然田咏美是经纪公司的签约艺人,但他并没有觉得田咏美就是主持人的料。田咏美的红兜兜和红兜兜儿一样的似火激情,真的适合《嗨一派》吗?
欧阳昱好奇,避实就虚、嘻嘻哈哈地问:“蝶总,您说的是哪个姓田的女孩子呀?目前有很多主持人去试镜,第一次试镜时我在现场,好像有一个姓田的女孩子,但是公司的桑总说后来还有其他的主持人试镜,我不知道后来试镜的主持人中有没有姓田的女孩子。”
“又想绕我了吧?”听了欧阳昱一大堆的废话,蝶歌仍然有说有笑,“不管还有没有其他的姓田的女孩子,我说的是那个女孩子叫田咏美,她想做《嗨一派》节目的主持人。”
欧阳昱不以为然:“瞧您说的,来试镜的都想做主持人。当然,如果是您的建议,这建议就很重要,因为您是曾经的大牌主持人,自然是专家和行家的眼光!”
“骂我呢,还是夸我呢?”蝶歌开心地笑过,然后以商量的口吻说,“频道外包节目的主持人,过几天都要到频道演播室试镜并备案,要求持证上岗。你和你的朋友沟通一下,到频道试镜时,尽量带上田咏美。可以吗,欧阳大律师?”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明知故问:“蝶总,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嗨一派就用田咏美做主持人了?那么多待选的主持人,田咏美已经脱颖而出了?”
蝶歌迟疑片刻,像是无奈地说:“到底是律师,什么事情都要问个明白。哎,我就直说了吧,田咏美对我们很重要,你知道田咏美是谁?她身后的那个人可是比徐天辰还重要!她喜欢你朋友的那档节目,并想做那档节目的主持人,这你就明白了吧?”
“这么牛啊!”欧阳昱故作惊讶,“既然这样,她到哪个节目做主持人不可以?还有啊,若她真是喜欢主持嗨一派,那频道把她空降到节目组不就得了,干吗还要让节目组带上她去频道试镜?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蝶歌咯咯笑:“别的节目人家还不去呢,就看上你朋友的节目啦。再说呀,空降和带上可不一样,空降是派,带上是送。送人家一个顺水人情,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有利于今后的合作嘛。”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一档外包节目怎么会关系到文旅卫视频道的商务合作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么一档小节目,是不是也承受不起啊?”
“你就不用装傻充愣了,她是什么人我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你这大律师肯定比我更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压力,你想想啊,如果你朋友的节目有这样一个主持人,什么事情搞不定啊?多少节目公司想找都找不到的关系,如今自己找上你朋友的门了,你还不偷着乐?这话本不该说的,你抽空和你的朋友沟通一下吧,有可能的话还是尽量让田咏美上,就算是一个建议吧。”
“依您这么说,这不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嘛!”
“呵呵……差不多吧。”
“可我的朋友就是做一档破节目,有您和黄总罩着就足够了,找那么牛哄哄的关系干吗呀,还不得天天小心伺候着?”
“和人家相比,我和老黄都不好使,以后你就知道了。”
“既然这样,若用田咏美,是不是可以给我朋友的节目一些优惠政策啊?比如说少交点儿钱……”
“呦,还讨价还价呢?你的朋友若用田咏美,肯定不是坏事儿,让他们自己想去吧。”
“那我一定转告。”欧阳昱哈哈笑,挂了蝶歌的电话。
在欧阳昱看来,田咏美做演员更合适,不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中的脱是因为剧情的需要,脱一脱也是为了艺术的真实。而作为一个主持人,即便是《嗨一派》节目很炫很酷,那也不需要主持人脱衣服。
他看过《嗨一派》的节目方案,这样一档时尚的、运动的节目,是无需主持人脱衣服的。比如说热气球吧,主持人乘着热气球缓缓升空,在蓝天白云之间,美女在热气球上为观众主持节目,神采奕奕,引领时尚,这是多好的一道风景!可要是田咏美站在上面,一高兴把衣服脱了去,到底是锦上添花呢,还是喧宾夺主呢?观众是看热气球呢,还是看她田咏美的红兜兜呢?
但蝶歌的举荐,即便就算是建议,也是不得不听的。
她不仅仅是曾经的主持人,也是文旅卫视频道的经营中心总监,而经营中心并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经营中心的总监也不是最适合她的岗位,接下来,很有可能是文旅卫视的频道总监。不仅未来值得看好,就是现在的蝶歌也是举足轻重的。据说阜南电视台在解决文旅卫视频道生存危机的关键时刻,蝶歌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围绕着文旅卫视频道的商务合作,曾经与阜南电视台有过一段亲密接触的一家国有集团公司的关系,就是她蝶歌找来的,也是她牵线搭桥的。没有这一步,就没有文旅卫视在北京的平稳着陆。
蝶歌和黄万武一样,也曾经郁闷过,失落过,但她的运气显然要比黄万武好得多。
在前任台长席台长到任前,她就是一名小主持人。所谓小,并不特指年龄,而是泛指进不了大牌主持人的那一类。在电视台成堆的主持人中,要想脱颖而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需要天赋和机遇,此外,还需要很多。
蝶歌在主持人堆里完成了从靓丽少女到熟女的华丽转身,却迟迟难以实现从小主持人到大牌主持人这样一个化蛹为蝶般的蜕变。但蝶歌的运气还算不错,席台长的到来给她带来了和煦的春天,终让她破茧而出,并迅速蹿红,成为阜南电视台著名的节目主持人。
在江南,很多人都知道蝶歌,因为她是常常在电视上出镜的人,也是许多观众心目中的美女。而这一切都缘于她和席台长的儿媳是知己的缘故,这位知己就是蝶歌的贵人。正是有了这样一位贵人,在席台长在任的日子里,蝶歌成为阜南电视台的大牌主持人,在主持人的位置上持续性的红红火火,却香不销玉不殒。
后来,席台长犯了事儿,自己的贪欲毁了自己的前程。据席台长被收监后交待,在与其生活作风有关的问题中,其交待出的被他睡过的长长的美女名单中,独不见蝶歌的名字。在席台长的关照下,蝶歌红也红了,火也火了,却能够依旧洁身如玉,除了感激那位知己贵人,她还常常窃窃自喜。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说不好哪片云彩就下雨。需要下雨时就下雨,那是及时雨,但不需要下雨时而下雨,那是霉雨。
就在阜南电视台盖大楼的时候,因资金缺口太大,眼看就要停工,一旦停工,出现一个半拉子工程,那还不是人见人议论的话柄?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境,那台长还不被淹死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席台长当然知道这样的道理,也知道别无选择,只能找到钱救急,救急就是救自己。于是,席台长找领导汇报工作,说通了领导再去找财神爷。
这一天,席台长要请财神爷们吃饭,其中一位大员哼哼哈哈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说:“可以啊,您席台长能不能让蝶歌做陪啊?”
说完,对方就哈哈哈地笑。
这笑当然很有水平,你可以理解成是一句玩笑,你也可以当真。若是当真了,没什么错,大家高兴呗;若是当成一句玩笑话,也没什么错,人家大员可不就是说了一句玩笑吗!可你千万别为这句话较真儿,真真假假,不过就是图个高兴而已!当真也罢,开玩笑也罢,事后都是玩笑。
席台长是官场上的人,大员的话当玩笑听,但当真事儿办。这时的席台长就很希望蝶歌是个明白人,懂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原因很简单,新大楼不能成为半拉子工程,不能成为他席台长的心病,阜南电视台需要贷款。
他很认真地安排秘书联系蝶歌。没想到蝶歌病了,哑着嗓子正在医院输液呢。席台长听完后,脸阴阴的,好像有些不踏实,只好又让秘书通知了其他两位女主持人待命。
蝶歌输完液,身子轻飘飘的,硬撑着要去。但丈夫看着她那难受的样子,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就劝她不要去了,加上医生也劝她多休息,又加上确实头重脚轻的,并且也没有上个妆,形象不是那么光彩鲜亮,蝶歌真的不想去了。她硬着头皮给席台长发了一个短信,说身体实在不好,无法参加晚上的活动,很抱歉,下次一定补上。
席台长去请客吃饭的路上,脸色阴沉沉的,很是不高兴。早也不病,晚也不病,想让你陪着重要的人物吃顿饭了,你却生病。今晚的事情是多么重要,谁知道你是真病还是假病?即便我相信你是真的病了,那人家也不一定信啊,这不是明摆着让我这个台长下不来台吗。
一路上,席台长阴沉的脸色很难看,直到走进吃饭的饭店才松弛下来,并努力地挤出满脸的笑。见了财神们,尤其是看到那位大员,席台长一边热乎乎地说着见您老兄如何如何不容易,一边赔着不是,人家大员当然是无所谓的样子。可偏偏就在喝着吃着的时候,包间墙上的电视里又出现了蝶歌主持的节目。
借着喝了几杯酒的缘故,那位大员也兴奋了许多,端起酒杯站起来又要和席台长喝酒:“很想和蝶小姐喝杯酒,看来你席台长不给这个机会了,台长大人怜香惜玉,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席台长的心里猛然像被戳了一下,一边赶紧喝酒,一边忙着解释:“她确实是病了,这节目是录播,不是直播的,不是直播的……”
大员只是嘿嘿笑,人家才不管是录播还是直播呢。席台长解释不清楚,干脆示意带来的两个美女主持人轮番敬酒。
这之后,盖楼的钱还是有了,可不久后蝶歌却靠边站了,没有谁是不可缺少的,红红火火的蝶歌也一样。再之后,蝶歌就到了文艺部,和黄万武混在了一起,也成了阜南电视台郁闷的人。
但蝶歌没有郁闷太久,席台长就被双规了,新的台长汪芃来了。
汪芃的到来,对她蝶歌来说,无疑又是一场及时雨,她不再是边缘人,也不再是郁闷的人。当她可以重新选择时,她郑重地想了想,自己毕竟不再是青春少女,应该有一份更适合自己的工作,应该有一个前程似锦的岗位,因此,她就没有再回到主持人的岗位上。
《荧屏之下》持续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