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线渐渐变得稀薄,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稀释了。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这种味道总会让人无端地紧张起来——要变天了。邻居开始收晾在阳台的衣物,楼下的汽车报警器忽然鸣响,连巷口的流浪猫都躲进了配电箱的夹缝。这些细碎的征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就像皮肤能感知气压的变化。除非是尚在襁褓的婴儿,或是老得失去知觉的人,谁能忽略天地间这种巨大的存在呢?
这样的天气总让我想起某些玄妙的东西,比如幸福。我们都像虔诚的教徒般渴望它,可它偏偏像橱窗里的奢侈品,贴着“限量发售”的标签。你看见有人轻易地拥有了它,但更多时候,它只是隔着玻璃的展示品。在这个反常的季节里,该来的雨季迟迟不来,玉米地在龟裂的泥土里蜷缩着叶子;而不该来的闷热却盘踞不去,像一块湿毛巾贴在皮肤上。
楼下修鞋的老陈,总是弓着背敲打鞋底。他的顺从写在每道皱纹里,可有次我听见他对着电话低吼:“忍了二十年,我受够了!”那时我才意识到,温顺的表象下藏着多少未曾熄灭的火星。这让我想起地铁里那些疲惫的面孔,每张脸都是一本合起来的书,封面平静,内页却写满了无人知晓的波涛。
如今的日子,像一盘循环播放的磁带。清晨在闹铃中惊醒,挤上罐头般的地铁,坐在格子间里处理永远回复不完的邮件。傍晚原路返回时,路灯已经亮了,橱窗里的模特保持着永恒的微笑。这种重复让时间变得黏稠,今天和昨天的界限模糊不清。精彩是别人的直播片段,而我们的生活只是冗长的幕后花絮。
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或许要等到真正的雨季来临。不是那种蜻蜓点水的阵雨,而是能洗净尘埃的滂沱大雨。当雨滴终于砸在水泥地上溅起土腥味,当积水漫过人行道的砖缝,那些淤积在心底的泥沙或许也会随之流动起来。
可雨季真的会来吗?我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发呆。天气预报说降水概率百分之三十,这种不确定性和生活本身一样暧昧。但至少,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学会了阅读云层的形状,听懂了远雷的暗示。就像老陈还在敲打他的鞋底,而我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散乱的思绪——在漫长的旱季里,这些或许就是我们对生活最温柔的抵抗。